瞿家西院
珠儿守在门口,不住地往门外望。
她家少夫人喝下药之后,已经睡了一个下午,到现在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珠儿想起邹氏神魂不在的样子,现在安静沉睡的模样倒是让人安心许多。
白日里那位态度有些蛮横的姑娘同少夫人说完话之后便走了。她赶紧进门,见邹氏神色恍惚,便上去轻声问:“……要不要歇一会?”
邹氏乍然听到她的声音,猛地回神,目光露出些许惊恐。她凶狠地盯着珠儿好一会,呼吸都停了。
珠儿连忙往后退开了一点,小声说:“少夫人,是我。”
邹氏又猛地喘出口气,一只手按住胸口,整个人晃了两下。
“今天的药呢?”
珠儿看了她好一会,才说:“在院子里小火温着,我去倒出来。”
邹氏缓缓点头,人慢慢地往后靠在床边,阖眼昏睡。
人是睡着了,脑子里却还残留着那位陌生女子同她说的那些话。
说的分明都是她十分陌生的东西,却带起了一些毫不相干,让她十分恐惧且凌乱不堪的记忆。
两年半前她来到京城。
因为她的病越发严重了。并不愿意带她回京的父亲不得已亲自赶到了千里之外的小县城里,见到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邹家远房表哥和已经被惊吓到神魂丢了大半的她。
她同父亲说,已经失踪了六年的弟弟越兰舟回来了。弟弟将欺负她的远方表哥打得嘶声哀嚎,吓到了她。
她太害怕了,直觉不能再留在这个地方。
否则她也会被打死。
她隐约听到了父亲安抚她说,不会的,他不会伤害你。
当时她心里头闪过了另外一个很不着调的念头——不,他会伤害所有人。
最终她还是无法在小县城待下去了。父亲带她回了她幼年时候住了十年的盛京,给她买了一套宅子,找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跟着她。
小姑娘名叫珠儿,活泼好动,但总是害怕自己。
邹氏有时候会想她有什么好怕的,一个东西都拿不起来的废物。该害怕的是这个空旷的宅子,她经常走着走着,觉得有什么人在看着她。
父亲给她找了许多大夫,她的病都没有起色她也渐渐没办法出门走动了。她想她大概好不了了。
后来,父亲带她去了京郊附近的祭天台治病。
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个古怪的人,这个人告诉她一件原本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事——她并不是父亲的女儿。
她其实是越家的女儿。
她娘亲为了越家家业,生下她之后,便将她寄养在邹家。后来越家争家产越演越烈,她不能再在盛京待下去了。于是被送到了邹家远房的亲戚家中。
那一刻,她想起了某些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幼时娘亲极少来看她的光景。她身边没有同龄人,只有一个看不起他,经常骂她废物的弟弟。她希望娘亲多陪陪她说话,可是她听到娘亲说对不起她,便什么都不想说……也不能说了。
父亲和她说,他远方亲戚家有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哥哥,会保护她,到时候会比现在好。
但是从结果来看。
原本就不好的人,只会变得越来越差。
………越来越差,如坠深渊。
她觉得自己没有活着的意义时,她在祭天台遇到了瞿青。
那是个非常美好的人,他即便知道自己的病,也总是温和地对她笑。
他会轻柔地安抚她突然尖锐的情绪。
在祭天台遇到的那个古怪的人,说她被梦魇缠住了。让她请个木偶回宅邸镇着,将一直缠着她的梦魇镇住,她就会变得正常。
而后的日子,她清晰地感觉到一切都在往好的那一面发展,让她害怕的宅邸不在空旷,里面渐渐地人多了。有了管家和下人,还有青哥。那道总是窥视她的视线也渐渐地不再让她害怕。
所有都让她觉得也许自己还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不到半年,她迫不及待和瞿青成亲了。
可是,好景不长,管家发现了她的身份,并且告诉她瞿家是招致她所有灾难的罪魁祸首。她不该在瞿家,也不该和瞿家有任何牵扯。
管家开始不明所以地驱赶瞿家人,瞿青为了她和家中断了关系,甚至他以为她的病都是因为祭天台而起,放弃了家业前往祭天台。
瞿青很快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并且为她将她当初故意丢在祭天台的东西又取了回来。他说别怕,她有仇,他替她报。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瞿青会死。
那一刻她觉得一切都完了。
可是瞿青不该死,瞿青为她付出生命,她也要为了瞿青,将所有导致这场悲剧的人全部都付出代价。
那天晚上,她再次发现,一直在宅邸里窥视着她的,分明就是那个为了保护自己不给表哥欺负的弟弟,越兰舟。
他在她需要自己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成为她复仇的工具。
——
珠儿吹着药碗从外面快步小跑进来,她小心地把碗放在凳子上,连凳带碗端到少夫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