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衍觉得好笑,鸦黑的眼里一片讥讽:“不是还有你吗?”
黎诸怀皱眉:“我一个区区主事……”
话说一半,他说不下去了。
聂衍捏了一封本该被烧毁的信,扔到了他的脚边:“你不是好奇,我会不会因她而束手束脚,失却方向?”
“那就看着吧。”
话语落,长身纵越,衣袂翻飞,如风一般去向下头的深林。
脸色铁青,黎诸怀抬脚碾住那一封信,看着聂衍的背影气极反笑:“淮南,你看他是不是像极了上清司开司的那位祖宗。”
一样的固执,一样的不把人放在眼里,也一样的……要栽在女人手里。
淮南满眼担忧,抿唇道:“当说不说?属下觉得主事没必要如此。”
为了大局要侯爷成亲,待他成亲了又怕他被情事所困,三番五次地试探于他。
也就是如今的侯爷脾气好了不少,若放在原先,他们多少颗元丹都不够碎的。
既然侯爷未曾误过一件事,他们为何不能多信他一些。
“你不懂。”黎诸怀直摇头,“你没见过当年那位祖宗的下场有多惨。”
当年那位,至多也不过是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
淮南望了一眼聂衍远去的方向,总觉得他不会到那个地步。
他比那个人,还要厉害一些。
山林里的风比行宫里的更大更冷,坤仪没跑多久就感觉有无数的妖怪在朝她围拢。外袍扔了,她手里的符纸不剩几张,额头上的瞒天符也已经被雨湿透,摇摇欲坠。
要在这儿喂妖怪了?
她躲进一个树洞里,紧抱着自己冰凉的胳膊,想了想,还是先用符纸给自己取来了一支缠枝凤钗。
就算是死,她也得是漂漂亮亮地死。
这是矜贵的公主殿下必须有的尊严。
将跑得凌乱的发髻用凤钗重新束拢,坤仪抹开自己额上的雨水,捻了一缕青丝自鬓边落到肩上。
然后就死死地盯着洞口,看第一只来吃她的妖怪长什么样子。
山林里妖气浓烈,熊虎等小妖皆在咆哮,更有一只上百年的妖朝树洞里伸了半个脑袋。
是只葱聋,古籍里有载的妖怪,形状似羊,却有红色的胡须,修火道。
烤着吃也行吧,她想,死后骨头渣子也还能化作春泥。
就是能不能先杀了她再烤?她怕疼。
张嘴欲和这葱聋商量,坤仪还没说出口呢,就见它鼻息突然一停,接着整个脑袋就被人拔出了树洞。
雨下得如瓢泼的水,坤仪艰难地抬头,就看见树洞外站了一个人。
身立如松,挺拔的肩上贴着湿透的玄色衣料,右手里合拢的油纸伞尖还淌着水,左手里捏着的葱聋却是已经断了气。
腰间简陋的荷包被雨湿透,颜色深得难看,被风吹起的衣角却依旧翻飞,像极了悬崖边盘旋的鹰。
四周的妖气都被他吓得一滞,熊虎等精怪刨着地上的土,吐气焦躁却不敢再靠近。
“你……”坤仪怔怔地看着他,想问他是来吃她的,还是来救她的。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你既然带了伞,为何不撑开?”
聂衍饶是再沉重,都被她这话说得一笑:“殿下竟还在乎这个。”
“那当然了,你眉眼那般浓郁好看,不会被这雨冲散了么?”她嘟囔。
扔开手里的葱聋,他转身面朝她,捏过她冰凉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眉眼上:“你看看,散了么?”
剑眉如月,朗目似星,坤仪描摹了一下,指尖都忍不住颤了颤。
没点过妆黛,他这是天生丽质。
她羡慕地叹了口气。
目光扫到她身上单薄的裹胸长裙,聂衍沉了脸:“你三更半夜的胡跑什么。”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坤仪看他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恐惧:“行宫里,行宫里有妖怪。”
聂衍默了默,伸手将她从树洞里抱出来。
坤仪一贴上他就死死地搂紧了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肩上,闷声道:“我想好了,总归是要死的,若死在你手里,那还好些,起码你比任何妖怪都好看。”
心里轻轻一跳,他敛眉:“你拿我与那些妖怪作比。”
那不然呢,总归都是惦记着她性命的。
怀里的人不吭声了,情绪似乎有些不对。聂衍略感烦躁,他完全不知道行宫里发生了什么,连话都没法与她圆,只能伸手将她往自己怀里按。
深林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奇怪的低鸣。
聂衍一怔,目光陡然变得凌厉,手里油纸伞一抖,变成了却邪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