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画像。”
李纪伸手接过，展开画像。画像上的人十七八岁年纪,圆圆的脸蛋,一双大眼黑溜溜的，有着邻家小妹的活泼与可爱。这个人他在通判府见过。
他抬起眼巡视，最后将视线放在林颂雅身后，那个低头的人身上。
低头的人，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扎的她浑身难受。她完了。小敏想，在提到翠儿的名字时，她就不该心存侥幸，还能活下去。
“大胆奴婢，还不出来？”李纪目光如炬，逼视道。
没人有动作，众人不明所以。
“主动认罪可从轻发落。”
小敏身子打颤，从林颂雅身旁走出来，路过她时心存希冀，好像将生的希望放在林颂雅身上。可下一瞬间，她就放弃了，像是认命般。
“是，就是奴婢，人是我杀的。奴婢就是翠儿。”说话间，她就抬起头，然后跪在公堂之上。
林颂雅微微垂眸敛目，不经意间用左手转转右手手腕上的镯子，整了整衣袖。
李纪这才将画像公之于众。这幅画像跟小敏十成十相像。开口发问；“你为何隐瞒身份？”
“奴婢是一等丫鬟。”小敏淡声道；“小姐大方，所以奴婢的待遇也比小姐其他丫鬟的待遇好。再加上我常常得到赏赐，存了点积蓄。奴婢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怕寻不到知心人，也怕遇到骗子和有心人惦记通判府就隐瞒了身份。”
李纪颔首，确实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又询问道；“根据钱虎口供，你与死者相识半年，他甚至还送了另外半块玉给你。可属实？”
“属实。”小敏的嘴唇微翕，吐出两个字。
李纪仿佛没看到跪地之人的脆弱。追问道；“那玉呢？”
“被奴婢摔碎了。然后埋在后花园。”
“为何？”
小敏双手捂脸，像是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苦笑道：“五天前，他将盗墓得来的金银珠宝全部输光了。来找我借钱，我不愿意，就在那天他知道了我真实身份。我与他争执，然后一气之下摔了玉。”
李纪暗自分析案件，思考所有事情之间的可能性，将视线专注于堂下之人。死者死于三天前，而与婢女争执是在五天前，也就是说，他们之后还见过，继续追问道；“之后为什么妥协了？”
“大人你知道吗？人有两颗心，一颗是贪心，另一颗是不甘心。”小敏跪在下面，佝偻着身子，眼睛失去焦距，像是木偶般，没有生气。涩声道；“他威胁我，他拿我的名节。女子名节重于一切。”
没等李纪发问，她就继续往下说下去。“然后两天后，我又约他以商谈的名义，趁机杀了他。”
说到这，李纪明白，她这是认罪了，毫无挣扎的认罪了。他略一思索，拍了惊堂木，却没扔下判签。“所以你这是对杀害苏生一事供认不讳？”
小敏失焦的眼珠动了动，手指无意识的微微蜷缩，颤声道；“是。”当‘是’字说出口时，她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已经死了。
李纪像是想到了什么，当机立断，立刻道，“罪犯通判府婢女小敏承认杀害死者苏生，即刻押入大牢，择日问斩。”
堂上众人听到这个结果，有的欢喜，有的诧异，有的念念不平。柳瑞风诧异是觉得事情不该这样结束，真相不是这样。而陆青则是诧异李纪，像是知道李纪所想，笑了笑。通判府上的人，神色各异。
“杀人凶手，就该死。”一个被牵连的富家小姐咒骂道，骂不过瘾似的，又恶狠狠的说；“敢牵连本小姐被软禁，你给我等着！牢里有你好受的！”
“这天是怎么了？怎么天天下雨！明明看着天有放晴趋势。怪哉。”说话的是欢喜的人之一。
李纪听到散堂的人的话，也抬头看了眼天，然后从府衙门口往里走。师爷见人都交代完毕，送走的差不多了，才抬脚三步并做两步跟随着李纪而去。
“大人，今日判刑是否过于轻率了？”师爷对着追上的人提问，眼含疑惑，抬手捋了捋自己胡须。毕竟大人以前判案都是再三斟酌才……
李纪向师爷投以赞赏的眼神，然后一手握拳在端在腹前，一手背在身后。“确实草率了，她不是凶手，只是替罪羊罢了。”
“那大人还……”师爷不明白了。
李纪却没回答他为什么这么做，只是继续往前走，给师爷分析道；“死者对亲近之人很好。你看，死者给何氏留下乖顺的印象，也从来没让她担心。可见他是个有孝心的人。”
“香间阁掌柜辞退他，断了生计，时间不过个把月，还可以笑着与他打招呼。”李纪说到这还笑了笑才继续往下说，“公堂之上审问钱虎，他虽交代出来，表情却是羞愧难当，还一口一个‘生哥’。这说明死者平时对他不薄，他交代的这些让他下意识认为自己出卖了死者，”
“还有他对心上人的态度，以及留下的画像。”李纪说着。
师爷沉吟，赞同道；“确实，价值千金的玉送出去，应该是作为定情信物，而那个婢女说摔了也没听他有什么愤怒的举动。还有画像一事，她根本就不知道死者留了画像。反而……”
“反而像是看到画像来确认是不是自己对吗？”李纪接过师爷的话，冷静道；“这些只是第一个疑点。”
李纪说完，开口说第二个疑点，“第二个疑点，仵作验尸说死者在死之前曾受了内伤，导致肋骨断裂，还有左手断裂。也就是说他在被淹死之前，跟人激烈打斗，毫无还手之力，反而落于下风！”
然后反问师爷，“师爷你觉得那个婢女有这个能力吗？既然没有这个能力，她却出来认罪，这是不是说明她知道凶手是谁？”
“那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师爷拱手，好奇道；“可否有什么行动？”
“事有不可，当详处之，必无不中。”李纪轻眉敛目进了房，提笔写字一气呵成，动作间风骨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