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福抬起头,脸色通红,眼白的部分都是血丝,鼻头也是红的,鼻腔好像被堵住了似的。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干巴的喉咙一动就发疼,感觉都粘上了。
用力咽了一口粘稠的唾沫,才勉强把干裂的嗓子给润湿了,带着哭腔道:“崔少卿,我的蕙娘最是贴心,那日她不过是去给我买壶酒罢了…”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声嘶力竭的控诉,字字泣血:“我答应过她阿娘,会照顾好她的,她才刚刚十四啊,她还那么小,平日便是被针扎一下手指都要她阿兄哄…”
周福看到周蕙娘身上的伤,当时就崩溃了,他完全无法想象,出生的时候像个猫崽子一般的女儿,那个娇气的女儿,死前受了多么痛苦的折磨。
他趴在地上,艰难的用双手比划,手指抖的完全停不下来,面上全是泪痕和拉丝的鼻涕:“就那么,那么丁点大的娃娃…”
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讨生活,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崔辩叙听得并不好受,周福眼里的情绪太过复杂,有迷惘、有仇恨、有爱意、有后悔、还有明知道结局,也知道无力反抗,却依旧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单纯。
种种情绪揉杂在一起,并不是他能完全体会的。
“少卿,你可有孩子?你不知我心中有多痛,痛的没法儿喘气了,蕙、蕙娘回家的样子,我日夜都忘不了,闭眼睁眼都是她的模样,她日日都来问我:阿耶,你怎的不替我报仇?”
从镜海低着头,一言不发,他也是有女儿的,可他却不能肯定,若碰到这事儿的是自己,他会为女儿做到这一步么?
“我每日都在大理寺外头,明明没有什么案子了,你们还流放这些人,我就想会不会和蕙娘的事儿有关系…”
然后事情的发展戏剧性的凑巧,起初周福是打算偷偷跟上去,找个机会打听打听的,结果这一帮人,没一个能吃苦的,才走了一天,邬三娘和鸨母便开始吵架,其余的舞姬和歌姬又与邬三娘吵架。
邬三娘又是个不能吃亏的性子,知道崔辩叙派人保护自己,骂起人来那是无差别扫射,嗓门还特别大,去尘和衍阴也被她拉出来骂。
那真真是,吵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押送的衙役收了邬三娘的好处,压根不管她们那点子破事儿,被她们吵得头疼,离得也有些远。
周福把这些话都听在耳中,虽然有许多听不懂的,但不妨碍他确认,就是这些人害了他的蕙娘!
他是在长安城以贩卖鱼货为生的,常年做惯活,力气很大,出门的时候身上虽说没有带什么武器,却带了点钱财,路上他找机会买了把大斧头,就一直在找机会。
按照周福的计划,这些人没一个好人,全都是坏人,全都是害死他女儿的凶手,肯定是要一网打尽全都弄死的。
可惜他虽然力气大,却抵不过衙役和护卫,因此只砍下了去尘的头颅。
此时此刻,他跪在崔辩叙面前苦苦哀求,也不过是想要将仇人通通都杀了给他的女儿陪葬,他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只想再杀几个。
一番哭诉下来令人动容,崔辩叙却没有办法答应,他知道,自己不能放这个人走。
“你还有个儿子。”虽然已经来不及,崔辩叙却还是不由得提醒周福,他并非孤身一人。
周福颓然的怔松着,他知道还有个儿子,但绝大部分人都是感性的,会被情绪支配的,在那个情况下,他心中唯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他,要为女儿报仇。
知道报仇无望,周福突然生出一股没来由的愤怒,他趔趄的站起身,面容狰狞对着崔辩叙咬牙切齿的咆哮,声嘶力竭的发泄:“你不是大理寺少卿么?他们害死了我的蕙娘,害死了九个小娘子,他们凭什么不用死?!狗官!”
崔辩叙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又气又愧,却又无法反驳,只能硬生生受了。
可周福却不满意,他觉得是这两个狗官心虚,牙缝里挤出一句:“官官相护!”
而后猛地朝一旁的从镜海扑去,捏着血迹斑斑的拳头就要往他脑袋上捶,口中是凄厉的高呼:“血债就要血来偿!”
‘唰’的一声刀出鞘的声响过后,屋内静谧的落针可闻,周福重重倒在地上,双目圆睁,浑身抽搐着,口中往外吐着血沫子,像一条离岸的鱼扑腾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已经没办法发出任何有效的声音。
蕙娘。
崔辩叙看出来,周福一张一合却始终只有嗬嗬声的嘴巴,喊的是蕙娘。
“从镜海!”他浑身的怒气都压不住,怒视着手里还握着滴血长刀的从镜海。
“崔少卿。”
从镜海回过神,表情有些说不出的麻木:“此人截杀押送的犯人,又对朝廷命官动手,属下出于自保,不得不就地将此人格杀。”
这话他说的不卑不亢,他从镜海虽说是个不得志的,可公鸡头上的肉,大小是个官,周福乃杀人犯,审讯过程中,胆敢朝他暴起动手,死了也是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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