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羯,尔可是想矫诏乎?”
李斯一语落定,殿上却是都闭上了嘴。
整个大殿安静异常,几乎连根针落地都能刺入人的耳中。何止是安静,光透不到的深殿中,几个身着深色服饰的侍者,皆是垂着头。气氛同他们的目光一般凝重。
卫尉羯稍稍抬头,殿上众人的神色皆汇在其眸中。面上有多安静,他们的心中便有多活跃。
并不怪卫尉羯多想,饶是他这般粗狂之人此刻也有思虑,更何况这些個巧言善辩之人。
始皇帝倒在自己怀中时,分明在甲胄上下了‘扶苏’二字!且他也让众人看了,如今李斯、赵高二人竟说自己矫诏?!
若是大子扶苏不堪大任也就罢了,大子扶苏无论是在朝臣眼中,亦或是天下人眼中,都是二世的不二人选!始皇帝交付大任于长子扶苏有何不可?
除非,此二人是别有居心。
想到此处,卫尉羯心中霎时明朗。
令高同乃是少子胡亥之师者,若是始皇帝之令非传大子扶苏,那必然是少子胡亥。令高之心,可堪明镜。
至于李斯,此人为何同他们站在一处便让人不解。只是此二人心思未免太急了些,皆以天下人傻子乎?
卫尉羯讪然一笑,正了正身子,声音沉着,似未受影响一般,“某受始皇帝陛下大义,怎么可能矫诏!”
言毕,他微微闭眼,扫视一圈,如判官审视众人,“分明是尔等,想要欺瞒天下人!”
“卫尉慎言!”
卫尉羯的声音并不大,众人尚未回过神,李斯已经两眼一瞪发出了呵斥声。
相较于李斯之急态,赵高显得冷静许多,他端着双手,亦是冷眼回望卫尉羯,“卫尉,何处此言?”
赵高冷静的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像是卫尉羯指责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卫尉羯道:“某虽不好学,读甚少,但大字尚且识得几个。”他拍了拍自己的盔甲,其上的字迹已经干了,为防止有心人蹭去,他一臂之内绝不许任何人近身。
因他拍着盔甲,众人的目光也不由得落在其身上。
“始皇帝陛下究竟何意,诸位心中都清楚。”卫尉羯道。
闻言,李斯勾了勾唇角。他眼神微动,沉声道:“卫尉,帝王事素来是大事,更何况此事关系大秦,非同小可。任何决策都须得是明面之上。否则,会使得天下人咸服。必要有始皇帝诏,方可使天下人信服。否则,天下也将蠢蠢欲动。”
“某自知卫尉忠于始皇帝陛下,但在场之人,何人不是忠于始皇帝陛下?”
“况且,始皇帝写下字时或已头脑发昏。”
李斯一席话无一不是在说,始皇帝确实说了这件事,但当时谁又知道他是否清醒呢?况且,仅一家之言,天下人不能信服。
听完李斯的话卫尉羯心中早已波涛翻涌,此等诡辩之人!
紧接着,李斯大袖一挥,取出一卷竹简,众人的目光落在其上,正欲发问。
李斯道:“这便是始皇帝陛下令某制的诏。”
卫尉羯见状冷笑一声,“延尉,始皇帝令其制诏之际,同大子扶苏一样,并未说完!”
当时始皇帝令李斯制诏,确要传于少子胡亥。但话说到一半,便因为徐福返回之事而中断。
李斯浅浅一笑,将简打开,交于卫尉羯手中。
卫尉羯不明其意,不过是个写了一半的诏,有什么可看的。
可当他瞧见其上赫然几个大字‘少子胡亥’时,一团火从心腹往外涌动,似乎要从五官喷射而出!
“尔!”卫尉羯开口的一瞬间手指向李斯,这厮怎的如此不地道!
“始皇帝陛下话分明说了少子,何曾说过是少子胡亥!”卫尉羯质问,“始皇帝陛下少子众多,廷尉,尔分明是矫诏!”
面对卫尉羯怒问,李斯却一副不见过的样子。
似乎方才一时不忍的急躁宣泄后,他便明白同粗人打交道应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