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厢房内。 只余那特制的烟丝慢慢着,乌憬单单是轻轻呼吸一下,就快要被空气中的甜果香味灌满了。 但又并不甜腻,只是让人情不自禁地口舌生津,又被之后的浮金靥香气弄得头脑混账。 乌憬又晕乎乎地眨了下眼,完全分不清这是一个什么情况,他们之前也并非没共用过同一个勺子,同一个筷子。 但现在,就是让人莫名其妙地觉得哪里不对。 乌憬不出声。 宁轻鸿只好微微侧脸,将那白玉烟杆从嘴里拿出,雾气丝丝缕缕地弥漫出来,他漫不经心地搁置在案桌上。 虽然特地避开了少年天子的正面,但指尖还在摩挲着乌憬的耳侧,再起身时,指腹已经揉到了乌憬的眼尾,淡淡笑着“嗯?”了一声。 他问了什么来着? ……好像是问他又怎么了。 乌憬慌慌张张地找着借口,“……甜,哥哥,甜甜的,乌乌想——” 宁轻鸿笑起来打断,“乌乌想尝吗?” 话赶话,乌憬只能怯怯地点头。 宁轻鸿笑,“乌乌不能尝,但若是想——”他微微俯身,“也并非没有别的办法。” 因为离得过近,乌憬甚至能闻得见对方气息间还藏着点点的烟丝香气,并不是呼吸间中的,而是说话时不经意流露出来的。 但放到现在,好像自动带了一层别的意味。 现在不让他碰烟嘴了, 那他还能通过哪里去尝到? 乌憬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宁轻鸿带笑的唇,目光只触了一下,就慌乱地又抬起来,懵懵懂懂地撞进了宁轻鸿的一双眼里。 怔怔地仰着脸跟人对视着。 他眉眼生得漂亮,只是年纪还小,带着还未长开的稚嫩,唇齿间因为怔愣,还张开了一条细缝,满心满眼地看着人。 哪处都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宁轻鸿又微微靠近了一点,他停下来,却见乌憬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他低低笑起来。 又直起了身。 听见声音拉远的乌憬这才茫然地又睁开眼,不知宁轻鸿到底想做什么,先是俯身靠近,等他闭上眼,又笑着离远。 说是在逗他也不太对,乌憬恍恍惚惚地想,对方的态度就好像他当真凑上去亲上时,也是纵容地任容他踮着脚搂抱。 而后漫不经心地露出丁点满意的笑。 宁轻鸿将指尖也抽离。 乌憬被揉红了的耳垂总算得到喘息的空间。 烟丝慢慢着,只是无人再碰,底下甲板的琴声传进厢房内,因为他们在高楼,自然也变得若远若离。 宁轻鸿拿了杯清酒在手里把玩着,漫步到窗边,乌憬下意识拽着他的衣角跟过去。 方才的事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让人完全摸不清他的意思。 乌憬只能困惑地仰脸看人,再不解 地又跟着他低头看了看窗外, 不知有哪里好看的。 “这场会要办到何时才散?”宁轻鸿慢慢地问。 一旁候着的小太监立即回, “回千岁爷,大约一个时辰,亥时便散了。” 宁轻鸿又问,“今日来此的都有何人?”他边说着,似乎察觉到乌憬的视线,抬手轻轻碰了碰少年的额角。 像在责怪他一点也不专注。 乌憬下意识闭眼,又睁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宁轻鸿又这个想法,他只是一个傻子,便是不出神,专注地去听,也听不出什么。 小太监答,“都是些上京赶考的富家子弟。”言下之意,今日来此的没有清贫学子,来的都是有钱有势之人。 宁轻鸿只淡淡问,“京中的呢?” 小太监稍稍退后半步,另一作常服打扮的内卫府探子答道,“有礼部李侍郎家的庶三子、御史中丞的庶五子、尚右员外郎的嫡子、富商行会的柳家嫡二子……” 这会在花楼画舫举行,本就不是什么能大张旗鼓,叫人知晓的光彩事。 本该是隐密进行之事,但宁轻鸿今日起了兴致带少年天子前来,来之前,就将画舫上的事打探清楚了。 但即便他今夜不来, 探子也会将消息禀报给他。 宁轻鸿笑,“京中官员还是有些脑子的,来的人都是家中庶子,只有小门小户拎不清头脑。” 尚员外郎便是个六品芝麻小官,至于入不了朝堂的富家商贾,也包含在他这小门小户的四字之内。 那小太监答,“
是,内阁大人们都并未派人前来。”言下之意,底下的都是外人,前来赶考的学子同京中官员勾结上,本是件寻常事。 私下能聚集到这么多人,并不是一人能轻易推动的,背后上上下下的关系错综交杂,这些人的家世背后都存着能在宁轻鸿眼皮子底下,钻科举空子的心思。 便是叫千岁爷发觉出落了,舍弃一个庶子顶罪,也不痛不痒。 但此事为何缘起,自然也有个因果。 宁轻鸿问,“这些日子崔氏做了何事?可有大肆宣扬?” 那探子答,“崔氏前日醉酒,话不曾忌口。” 叫人知晓九千岁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内阁臣子们派发请柬过去,千岁爷都如此了,底下人听着,自然也动了一层心思。 但好巧不巧,这尚员外郎正巧同左相有那么一层关系。 宁轻鸿沉吟片刻,“去派个人到黄怀仁府上,让他明日早朝弹劾尚员外郎一笔,放话下去,让黄怀仁用其嫡子作协,逼尚员外郎将今日参与会之人都一一供出来。” 黄怀仁便是将请柬给了崔氏的内阁臣子,他做了错事,明日千岁爷即使要将他当靶子,也只能有苦说不出地跟着去做。 但此事只是小事,罚也不能罚得多重,只是杀鸡儆猴,为了让左相一党同上京赶考的世家结下一梁子罢了。 此后若左相做了主考官,此事 必然还会再被翻出来作导火索。 宁轻鸿三言两语间, 便将事安排得妥当, 他说罢,探子便恍然大悟般,跪地应下。 事了,他将视线投向一旁的乌憬,宁轻鸿似有询问的意味,就好像在问人可曾听懂。 回应他的,是正在低着脑袋,有些无聊地抠着手的少年天子,见宁轻鸿不说话了,还有些困惑地抬头看人,满眼迷茫。 怎么突然看他? 乌憬不解。 宁轻鸿静了一瞬,又无奈地摇首笑,“罢了,慢慢来。”他说罢,还是惩罚似的,曲起指骨轻轻碰了下乌憬的眉间。 少年被他这般碰了两次,第三次也呆呆地站着原地,不躲不避地闭上眼等宁轻鸿伸手过来。 反正又不疼, 乌憬想。 宁轻鸿收回手,微叹了一声,见乌憬无聊地不知做什么,只能将人带离窗边,回到了案桌旁。 这么会儿的功夫,烟丝已然尽。 宁轻鸿并未再投过一眼,他还未用晚膳,夜市的一路上,只有乌憬一人在不停地吃,现下才伴着清酒同茶水,用了些瓜果点心。 宫人又上了舫间特色的清淡菜食过来。 乌憬跟他一起吃了今日的第四顿,撑得都快不行了,但又实在是馋,换作平常,这个时辰他早睡下了。 茶余饭饱, 他开始发困。 今日来此本就是带人出来闲逛的,见少年脑袋都快一点一点了,一行人就此打道回府。 半路在马车上,乌憬就想沉沉睡去。 宁轻鸿不让他睡,半笑半无奈地叫着人,“乌乌?”他指尖摸着乌憬的肚子,道,“先不能睡,免得肚子难受,嗯?” 乌憬只好勉强睁开眼,又听见宁轻鸿半支着案桌,轻声道,“成日吃了便睡,在宫内除了哥哥外,也只跟小狗待在一起,不同人说话。” “闷出病了可怎么办?” 他轻叹。 乌憬愣了下,下意识说,“乌乌跟哥哥……还有小狗玩。” 也没有那么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