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果然是不能哭第一次的。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而今是第三次了。
她上辈子到洛阳后,恐加起来,也只哭过这么多。
人也不能觉得委屈。
兰山君从前再煎熬的时候,都没想过自己会有这般嚎啕大哭的一日。
因何而起呢?竟又有些说不上缘由,只觉得一辈子的委屈都想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那些平日里不能为外人道的痛苦在一句一句安抚下化成了倾诉的欲望,却又不能倾诉,便从眼眶里而出,怎么止也止不住。
好在哭一场还是有好处的,她哭得精疲力尽,于是不到中午的时候,就枕着钱妈妈的手臂睡了过去。
钱妈妈一直陪着,根本不敢抽身,只一味的使眼色叫郁清梧出去——即便是定了亲,也不该这般守在姑娘的床前。
奈何郁清梧看不懂脸色,坐在床榻上盯着兰山君的脸怔怔出神。
钱妈妈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她低声骂道:“还看?要不你也把手伸出来给她枕枕?”
郁清梧恍然未回神,愣愣的点了点头,“好啊。”
钱妈妈:“……”
她翻了个白眼,问,“呆瓜,你一个劲的在想什么呢?”
郁清梧便努力凝神轻声道:“山君——像是有万千愁丝,我瞧着,她好似我小时候看的傀儡戏。这些愁丝绑在了她的四肢上,提着她的手脚在戏台上伸腕抬足,唱作念打,样样都有目的,却又失去了随心二字。”
这般活着,本该没了趣味。
可她好就好在这里。他盯着她的脸道:“但即便如此,她还在犹自挣扎着,秉着一口气,想要于绝处逢生。”
她就像是要从傀儡戏台里面挣扎出来的人一般。她已经伸出一只手了。
他总是被这样的她吸引,一刻也挪不开眼睛。他也伸出了自己的一只手。
可他不敢去握住她的手,将她带出来。
可能是因为本性不喜细究,可能也不敢去细究。
郁清梧喃喃道:“现在却不敢不去想。”
他怕自己会后悔。就像后悔为什么不追问阿兄一句。要是因为他退的这一步,以后让山君也发生意外怎么办?
他摇摇头,道:“钱妈妈,我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想想她为什么会这样,想想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奇怪的回眸,想想她说的每一句话是不是另有深意。
也许,想明白了,也就懂她为什么成了剪影,又要如何挣扎。
他也就可以去握住她的手
敢对她说一句:“山君
我带你出来。”
钱妈妈闻言叹息一声
“那你就好好想。”
她一只手被山君抱着睡
另外一只手轻轻拿着帕子为她扇风
心疼道:“可怜见的——才枣儿大一颗心
怎么就藏了这么多事情呢?”
郁清梧深深看了兰山君一眼
站起来道:“我再去看看老夫人。”
钱妈妈点头
“哎
你去。我都没顾得上那边。”
寿老夫人已经醒了。兰山君那般哭
她不可能听不见。但她躺在床上
一直没有起来。
她不敢叫自己过去。老人家
一旦被带动着心绪
想停下来就难了。
她的身子最近越发不好。从前是撑着一口气
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么
去年苏行舟的死讯传来
她吐了一口血
便更加难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