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的这句“保管配合”,立时让丛明晨想起前一日的无功而返,心中不免一阵厌恶。她想:黄毛这类混混,跟警察打交道多了,最知道如何糊弄和欺骗;反而在赵波澜这种同类面前,才能老老实实说话。所以现在看来,她找赵波澜,并不是个坏主意。
迫于赵波澜的淫威,黄毛老实交代了姜艳的事。
为留证据,丛明晨录了视频。
据黄毛说,唐宫大火案后,姜艳确实来找过他。但并非为找他,而是要找“疤头”——疤头就是骆军,得名于他脑后那条蜈蚣形的大疤。
黄毛说他和疤头不熟,只知道他也是骆马湖来的。但同骆马湖其他人不同的是,疤头不出货(毒品)——在黄毛的观念里,骆马湖的朋友都出货。“只有疤头不,”黄毛说,“他嘴很严,几乎不说话,只爱喝酒。每回局上看到他,都是闷头喝酒,是个很无趣的人。”
“无趣你还招待?”赵波澜讥道。
黄毛会心地笑,低声但理由充分地解释:“骆马湖来的,不敢惹。”
一句话道出骆马湖恶黑势力之嚣张。丛明晨皱眉,心想难怪非整顿不可。黄毛却未注意到她的反应,而是继续向赵波澜解释,说疤头虽然无趣,但一看就是个很凶很狠的家伙。丛明晨见过骆军,对黄毛此话相当认同,那家伙从外表到内在,都无愧“悍匪”二字。
为佐证自己并未说谎,黄毛甚至强调:虽然疤头寡言少语又低调,但各个局上的大哥都对他礼遇有加。大哥都如此,他们这些小喽啰还有什么屁放?
“更何况,”黄毛压低声音,抬手候在脖子上,说:“有大哥酒后吐真言,说疤头手狠,一言不合就……”
他嘴巴停住,早就准备好的手却横在脖子上,自左而右一划,配合表情,十足生动。
丛明晨问:“你是说他杀过人?”
“不是我说!”黄毛急摆手否认,强调道,“是听说!听说!”
但到底意犹未尽,否认完,又伸着头努力往丛明晨的方向凑,手压在嘴上,低声道:“听说那哥身上背着好几条人命……就这种人物,我一个小混混,哪敢惹?”
这些话丛明晨也听过。
之前在骆西镇调查骆家社会关系时,就听当地居民给出过各种说法,什么杀人的、乱伦的,比黄毛说的还要有鼻子有眼。所以关于骆军是什么人,她早有概念,并不需要黄毛再来加深印象。她最关心的,还是姜艳。
“这不就说到了吗?”
对丛明晨的催促,黄毛面上不以为然,但话里马上就提到:疤头除了不爱说话,还不近女色,每回局上安排那些小美眉,他看都不看一眼。唯一身边坐过的,就是姜艳。
“所以他们早就认识了?”丛明晨惊讶道。
虽然以姜艳对女儿的保护,未必会把姜豆豆介绍给骆军那样的人认识。但即便骆军不认识姜豆豆,以他与姜艳的交情,跑到唐宫强奸她女儿……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整件事,都大有令人费解之处。
“认识啊,不认识她找他干嘛?”黄毛不清楚丛明晨的担忧,相当坦荡地承认。
丛明晨心急道:“她找他到底干什么?真的是报仇吗?”
以姜艳的爱女心切,她的确有报仇的动机。可既然早就认识骆军,那就更该知道:以对方的体格和实力,莫说她一个骨瘦如柴的吸毒人员,就是丛明晨这样身手良好的女警,一对一搏命,也不敢打包票说就能赢。
所以姜艳,真的是去找骆军报仇的吗?
更重要的是,丛明晨一直怀疑骆军并非唐宫案的真凶,而只是个替罪羊。
所以,如果能证明姜艳——受害人姜豆豆的亲生母亲——去骆马湖另有目的,那是否可以证明她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或者至少,确有值得探讨的价值。
唐宫案的社会关注度之高,就连一直在骆马湖的赵波澜也有所耳闻——虽然细节并不清楚。此刻听丛明晨问到关键,他也忍不住被吸引,唯一能活动的左手搓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睛却一直看着黄毛,直接打消了后者想卖关子的本能。
黄毛提了提胸前的被子,老老实实道:“姐姐,我没说谎,她的确说要找疤头报仇来着……”
余光瞄到赵波澜的眼神,马上加快语速急转话锋:“但并不是向他报仇,而是要他帮忙,听说她还为此准备了一大笔钱……”
看到丛明晨惊愕地睁大眼睛,黄毛以为自己交代得不够清楚,急道:“就买凶嘛!买凶杀人你总知道吧!”
买凶杀人丛明晨当然知道,令她惊愕的,并非这四个字的一般定义,而是落实到姜艳和骆军头上,实打实的意义——
姜艳既然愿意出钱雇骆军杀人,那不就说明,她不光知道骆军并非唐宫案的凶手,而且确切知道害死她女儿的真凶到底是谁!
这实在超出了她对黄毛的期待,以致她握手机的手都忍不住有些颤抖——当然是兴奋和激动的颤抖。她迫不及待,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师父!最好师父也能马上汇报给赵局,然后赵局能立刻拍板重查唐宫案,彻底揪出那晚的神秘人——那个由冯耀阳的迈巴赫亲自接送、却连名字都不能给他们知道的大人物!
强忍住激动,丛明晨又问了几个问题。
可惜的是,黄毛知道得确也有限。他说当日姜艳找来时,情绪激动,甚至有些疯癫,感觉不像正常人。所以他一开始并不想理她,而且也怕乱说话得罪了疤头招报复。但没想到姜艳实在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