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空间被点亮的瞬间,灯管发出“呲”的一声,像是针尖扎破皮肤的声音。
倒地上的男抬手挡了眼前。他的身体变化日渐明显,尤其是眼睛。虹膜受不了光线的刺激,眼球须臾感受到了破裂般的疼痛。男的眼睛里流出了腥热的液体,似泪水,也似血液。深蓝色的空军校官军服满是血污,肩膀部位被一种棘刺般的硬甲刺破了,不断还有粘稠发黑的血液从他肩部的伤口处溢出。空军少校虽然竭力忍受,但从他喉间不断发出的痛苦呻[]吟可以窥出,他目前的状况十分糟糕。
两个身穿军服的男由远及近,军靴叩地的声响饶有节奏。身处前方的是一个长有一头如火红发的青年少尉,而随其身后的是个中士军衔的年轻。他们停了他的面前。
意识到有向自己靠近,侧身躺着的霍兰奚将脸往肘弯里藏了藏。原本挺括的军服而今给他带来了不小的痛苦,他全身都处于碰都碰不得的疼痛之中。
“他好像有点畏光,长官。”中士军衔的年轻跨前一步,向自己的长官报告。
红发少尉麦奎尔低头看着蜷缩地的空军少校,嘴角冷酷地翘起,“那就把灯全打开。”
这个幽闭空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无孔不入的光线从指缝间漏过,地上的男强忍痛苦地低吟一声,眼睛又流下了血泪。
“……的天!”透过惨白刺目的光线,年轻的中士看见了这个男的脸。因受惊往后退去大步,更险些因为站立不稳而跌倒,他瞠大了双眼,结结巴巴地喊着:“这这绝不……不可能是霍兰奚!”
他曾远远地见过这个男几次,知道女兵们一直津津乐道于霍兰奚的英俊,也对方前来“劫狱”的那次彻底相信了传言不虚。
空军少校的面部皮肤正不断蜕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霉绿色的体鳞。他就像一夕间被造物主剖成了两半,左半张脸的异化情况十分严重,而右半张脸还维持着类的面貌,英俊依然。
“们又见面了,霍少校。”红发少尉踢了地上的男一脚,见对方一动不动,便又笑笑说,“曾让的属下们面前丢脸,这份恩情一直想要偿还。”
意识到半死的空军少校不会构成威胁,年轻的中士重又近前两步,嘴里喃喃说着:“……的天,看他这大汗淋漓的样子,他疼得就好像分娩……”
这里是芬布尔监狱,死刑犯的另一重地狱。
“总指挥官让来审讯,有没有背叛帝国?是不是梅隆星潜伏军部的奸细?”
“不……不是这样……”霍兰奚将自己从疼痛中唤醒,稍稍支起了上身。简单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当中还不时被沉重的喘息所打断,他的辩解对方听来苍白无力,甚至也毫无意义,“是帝**……热爱生活的土地……也愿意为她付出生命……”
“说得倒是好听!可怎么会变成这样?真该看看现的自己,的脸都快烂了!一定是该死的梅隆星奸细,来地球那么久,这副类的皮囊终于掩藏不住的身份了。”麦奎尔以脚跟反复揉碾起霍兰奚的身体,嘴角的笑意更显,一声声催问,“是不是这样?是不是?”
霍兰奚试图从地上站起来,却一次次又被麦奎尔踩回了地面。芬布尔监狱里,残忍的虐囚行为时常发生,但那些听天由命的蠢货从不知道抗争,什么也比不上肆意凌[]辱这样一个敬仰的英雄更有快感。
“的身世背景从来都不是秘密,那对居住罗帝斯特的老其实只是的养父母,这些年军队里没提及只因为是元首的女婿,本该一辈子躲一个女的裙子底下,可竟蠢到让自己失去了她……”他猛踢他的腹部,用肮脏的靴底碾着他的后颈,红发少尉笑得面容狰狞,“所以是不是可以理解成……的母亲被梅隆星强[]暴了之后,生下了这个杂种?”
“离……离……离远些……”又一次被踩倒后,霍兰奚的喘息声更粗重了,那可怕的声音仿佛濒死之对世间的最后呼喊。肩膀处的军服自己撕裂了开,一大块皮肉随之掉了下来,从绽裂的皮肉里伸出了一根血淋淋的棘刺,形状非常骇。他疼得抬手捂住肩膀,变形了的手指像根根刀片,丑陋至极的鳞片覆盖着它们。
“不是觉得自己很酷吗?不就爱以一副‘英雄’的姿态对所有趾高气扬吗?看看现的,就像条狗一样匍匐的脚边,面对凌[]辱却无能为力!”
“滚开……”声音越来越低沉可怕,霍兰奚的身体痉挛不止,又一根粗硬的棘刺从他的肩膀刺出,溅出了一地的血。
“这家伙居然连求饶都这么狂妄!”空军少校意识到自己已失控的边缘,可他身后的家伙还浑然不觉。麦奎尔仍言词龌龊地骂着:“不,连狗都比强!狗不会这么畸形丑陋,不会满身是——”
身体的巨痛某一个瞬间离奇地消失了,地上的男突然站起身来,一伸手就掐住了年轻中士的脖子。
中士来得及拔枪甚至呼喊前,那五根利刃似的手指就切断了他的咽喉。
芬布尔监狱外的世界也正酝酿着一场疾风骤雨。
这场授勋的晚宴不欢而散,体面的上等们都已识趣儿地离开了,年轻的总指挥官看来情绪阴霾,谁也不想这个时候惹他动怒。
自打那日与狼川一同来过这里,靳宾就戒除了这个俯瞰罗帝斯特全貌的习惯。可此刻的他又来到了帝国大厦之巅,孤身一眺视向下。空气里飘荡着宴厅里羹炙的余香,好似那股间烟火的气息钻进了他的军装,被他带来了这个空旷孤寂的地方。
他想起了可怕的父亲病弱的母亲不知所踪的姐姐,想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拥有过他们。
因为粒子屏障的守护,即使身处接近云端的高处,气温仍很宜。白色长袍于风中轻舞,白发苍苍的老慢慢走近背身相对的男,立了他的身旁。他是三个议会长老之中与元首一家私交最好的那个,也一直是元首父子最坚定的支持者。今晚的状况令老大感意外,他犹豫了许久还是决定向对方提出自己的建议:“想现就去探视霍少校,如果他的情况真的很糟,希望把他送入医院而不是让他留监狱里。”
“他是奸细,是叛徒,是敌。他现十分危险,被送上军事法庭前,只能待一个安全的地方。”
面对总指挥官不肯松口的坚决态度,老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霍少校的状况,有向担保说他绝不可能是梅隆星的奸细,他只是受了感染,这种情况也曾有发生。”
“是狼川少尉向您担保的对吗?”靳宾勾了勾嘴角,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那个家伙是神经病!从他那颠三倒四的表现就能看出,他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他的话也不值得相信。”
“不,告诉这些的不是那个少尉,而是顾林大校。”
“顾林?”靳宾想起来顾林今天也受了封,由中校晋升为了大校。他厌恶对方的节外生枝,立即恶狠狠地骂了声:“那该死的狗杂种!”
老继续解释:“顾大校告诉,破译出的那段梅隆星的信号或许有别的解释,而他曾去往‘酒神’三号执行任务,当时就有一个被外星物质感染的士兵出现了与霍兰奚相似的症状,他还说曾下令那次执行任务的员全体封口,那个士兵被带走后就再无消息。”
风声耳畔轻柔低语,这个男却默不作声。总指挥官的高大挺拔将议会长老衬得更为苍老佝偻,而老对于对方这种默认似的沉默似乎颇感失望,一声轻叹悄然融入这个夜晚。
“认识的父亲半生的时间,他是个非常严谨优秀的军非常让信服的领袖非常值得尊敬的男。曾相信身为他唯一儿子的能继承他的品质,可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实令不解。”
“是指那些生化实验?还是指纵容空军旅团各自为营,抢占下等的生存资源?”没等老接话,靳宾自顾自地回答,“前者不想再一遍遍地解释,们正处于战争之中,为了不被屠杀殆尽,只有不断强大才是生存之道。而后者,那是父亲还当政时就颁下的法令。议会也知道所谓的‘基因差别’只是谎言,可们需要们的士兵最关键的时候能够去送死,当然要满足他们的一切需求,也当然需要一群无条件接受统治的奴隶,出让这地球上本就所剩不多的资源。”
“可谎言总难维系长久,十一区的觉醒,反抗,而那些被喂肥了的鹰们,一个个都失去了战斗的**。”顿了顿,议会长老接着说,“父亲最让敬佩的地方于,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却能勇敢地放弃权势。他病重前曾对坦承,军事独[]裁或许不是最好的政治体制,这个国家应该有一个更民主更自由更值得每一个为之奋斗终生的未来。”
“不!不可能!没有铁腕政治就无法将散沙拧成铁拳!”靳宾语气生硬,态度也不容争辩,“能指望今天宴厅里的那些家伙吗?民主和自由只能放纵类的惰性,如果没有一个说一不二的统治者,敌入侵的时候谁来抵抗?!”
“旧的秩序终将被新的打破,这是自然界的代谢法则。”见对方毫无商榷余地,老不由又摇头叹气。浑浊眼眸中倒映出一张年轻俊美的脸,他长时间地看着他,最后将手掌放于他的肩头,如同一个慈爱的父亲教导自己的孩子,“的心胸更无垠,的力量才会更无限。”
总指挥官对于老的话并非全无触动,他皱着眉头思索良久,终于开口说:“霍兰奚的确很危险,如果您执意现就要去探望他,那就必须接受国防卫队的护送,与您同去。”
全副武装的卫队士兵与总指挥官议会长老一同出现了芬布尔监狱里,但眼前的景象令每一个都感到恐惧。
到处是血,血腥味呛得汗毛竖起。一双尸体倒地上,一个头颅几乎被拧掉,而另一个肠穿肚烂,内脏流了一地,死状与魏柏伦医生如出一辙。
他们看见霍兰奚弓身跪地上,用满布体鳞的半张脸对着所有。灰白的瞳仁里洇着血色,这个男看上去的的确确是个怪物了。
“想说的是对的……”如此骇的一幕使得议会长老改变了初衷,他全然忘记了自己曾握着空军少校的手赞其“无可取代”,只是颤声说,“霍少校的状况很糟,或许他真的是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