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浇了下来,狂风呼啸着,好似鬼哭狼嚎一般。 一道道闪电划破夜空,如同一把利刃将黑暗撕裂开来。雷声也跟着轰鸣,如同天地间的巨兽咆哮。 闪电照亮了整个漆黑的院子,照出着恶鬼虎二,惨白之光下他摩拳擦掌地笑着,面容变得更加扭曲而恐怖,一步一步走向跌倒在泥泞之中的蕖香。 可惜了,若是这黄毛丫头再大一些,倒是可以好好玩上一玩 躲在牛棚之中的碧桃,紧紧抱住自己,颤抖着身体,瞳孔不断扩大,看着眼前的一切,流露出无限的恐惧。 随着雷声的轰鸣,她的思绪陷入混乱,眼神时而疯狂,却又夹杂着一丝的清醒,她张着大嘴发出奇怪的“咿咿啊啊”声音,像是疯狂的咆哮和呻吟的混合之声。 她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怪叫提醒瘫倒在地上的蕖香,就如同她曾经提醒那几个姑娘们快些逃跑一样。 可是被割断了舌头的她,只能张着大嘴发出如同夜枭一般怪叫。 快逃,快逃! “啊——啊——啊——” 她不想再亲眼看到那地狱一般的画面了。 …… 眼见那只魔爪伸向蕖香之际,她竟爬了起来,如同一只小兔子般,从恶鬼虎二的胯下飞快地蹿了出去。 她仍然因恐惧而止不住地浑身颤抖,但总算是惊醒过来。 她、不、能、死、在、这、里。 孤苦伶仃的她,好不容易和素素结拜姊妹,她们立下誓言,要吉凶相照,祸福相依,死生相托,不离不弃。 更何况,女儿河畔,她和小阿姐曾经拉钩约定,在找到关于这个世界的答案之前,她决不能轻言放弃。 对了,还有阿霁哥哥。 阿霁哥哥见她不出来,一定会拿着花簪去找丽仙姐姐。 她只要撑到丽仙姐姐来救自己,她就能活下来! 想到这些,蕖香心中充满了无穷尽的勇气和顽强的求生意志。 她一定要活下来! 她仗着身形小,腿脚又灵活,如一只小耗子在院子里没头脑地蹿来蹿去,加上天又黑,雨又大,路面湿滑难行,一时之间,恶鬼虎二竟抓不到她。 接二连三地扑了个空,恶鬼虎二心中十分恼怒,暴跳如雷厉声骂道:“直娘贼的小兔崽子!待老子抓到了你,定要将你撕成两半!” 蕖香吓得不敢回头,只拼了命地朝着狗洞跑去,眼见就要到了墙根处,谁知“咣啷”一声,她后背狠狠地被恶鬼虎二扔掷来的砖头砸到,闷哼一声,摔倒在地上。 “哈哈,我看你这次往哪里跑!”虎二狰狞地大笑道。 蕖香精疲力竭,脚已经完全软了,再也站不起了。 听到虎二的脚步声临近,她已然哭不出来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力量太过悬殊,她的生命只能到此了结了。 轰隆隆—— 一声声响彻天际雷响,就在蕖香闭眼放弃之际,忽听到“啊——”的一声惨叫。 这惨叫声却是虎二发出的。 她茫然地睁开眼,却在一片天地极白之际,看到一个孤独的背影伫立在她面前,双手紧紧握着一把刀,用力地插在了虎二的身上。 这个背影虽然单薄瘦弱,却如佛殿中的金刚菩萨般屹立不动。 “阿霁哥哥。” 她认出了这个背影正是陆霁,又惊又喜,好似绝处逢生一般,充满着无限的委屈,带着十足的哭腔喊了出来。 阿霁和虎二对峙着,不敢回头,依旧双手死死握着刀。 “对不起,我来迟了。” …… …… 一炷香之前,阿霁趁着冯兴不注意,抢了他的佩刀之后,直奔这座神秘的院子。 但他如何进去却是个难题。 那一扇漆黑大门紧紧锁着,狗洞太小,他钻不进去,又下着大雨,墙面又滑,根本就攀爬不上,只得另想办法。 他瞧见巷子里有一户人家门外立着一根竹竿,灵机一动,便撑着竹竿作为立足点,想要攀爬到墙上。 大雨之中,他摔倒了好几次,终于跳了进来。 在他跳下来之际,虎二追着蕖香,西门小官人在屋里收拾东西,碧桃又是在疯狂大叫,兼之天黑又下着狂风暴雨,因而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进来了。 待他进来之后,就听到恶鬼虎二大骂之声,知道蕖香尚未落入虎口,稍稍喘了一口气,屈身潜伏在黑暗之中的杂草丛之中
,一直等待着机会。 千钧一发之际,他冲了出来,抵挡在蕖香面前,用力地将大刀插了进恶鬼虎二的身体内。 正面对上恶鬼虎二,他的一颗心简直提在了嗓子眼里,握着大刀的双手不断沁出汗水。 若非强咬着牙勉力支撑,他的腿早就软了。 他心中震惊于这院子里原来藏了这么一号人,难怪冯兴放弃那立功升迁的机会,也要装聋作哑。 又不禁暗自懊悔,当初他实在不该让蕖香只身犯险。 也感到万分侥幸,他终于赶上了。 若是再晚一步,后果不开设想…… 事发突然,虎二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出其不意地竟用刀子插进了自己的身体内。 万分震惊之余,他看清楚,捅自己刀子之人不是什么绝世高手,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瘦弱的少年。 虎二又恼又怒,如同一头发怒的狮子,疯狂地吼叫了起来。 他强忍着痛,不顾自己肋下插着的刀,猛地上前,将阿霁扑倒在地上,抡着碗大的拳头,尽数全都砸在了阿霁身上。 事情变化只在弹指一瞬间,无论是陆霁,抑或是蕖香,都完全呆了。 阿霁只是一个卖豆腐的小货郎,连架都没和人打过,完全没有套路,况且刚刚他只不过是出其不备,才能砍了虎二一刀。万万没想到这虎二竟然如此剽悍,挨了一刀还能有如此的蛮力,完全无法招架不住,只有被扑倒在地上不停挨打的份。 登时他被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原本清秀白玉一般的面容如同开了个染色铺,红的、绿的、黑的,一发都滚出来。 “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我让你逞英雄。”虎二提起那醋钵儿大小拳头,全都砸在了阿霁的身上。 陆霁身上实打实地吃了十来下,眼前被血水、雨水糊了一片,身子更是无法动弹。 最后一刻,他侧着脸,对蕖香比划着口型无声说道:快走。 快走。 快走。 这等恶鬼,不是他们两个人能够招架的住的人。 眼下,也只能牺牲自己保全她。 临到头,他不禁惨然一笑。 果然,自己是谁都保护不了的无、名、之、辈。 若要怪,就怪他就如那地上的蝼蚁一般弱小。 …… …… 阿霁哥哥是豁出了自己的性命,来救她。 她决计不能抛下他逃走。 要死也一起死!!! 就算是下地狱,也一起去!!! 蕖香强忍着泪水,心中打定主意,鼓足了勇气,豁出命去! 她拾起刚刚砸中自己的那块砖头,猛地一跃,跳上虎二的背,朝着他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咣”一声,像是石碎山崩之声。 虎二砸向身下阿霁的拳头一滞,双眼已然变成了猩红的血色。 他的头留着血,更添了几分恐怖,就如从十八层地狱里爬上来吃人的恶鬼。 接二连三被这两个小鬼捉弄,他怒极反笑,哈哈大笑着,转身伸手就扼住了蕖香纤细的脖颈。 “老子要掐死你!” 虎二睁圆怪眼,倒竖刚须,手上暴着青筋,蕖香的腿在空中扑腾着,很快就星眸半闪,气息微弱,离鬼门关就差了最后一口气。 “你放开她!” 原本倒在地上、意识已经模糊的陆霁突然爆发出一股力气,暴起,冲上前,用力抽出了插在虎二肋下的大刀。 再一次用尽全力地砍了下去。 这一次,刀插进的是心脏的部位。 虎二低着头,看着心口前的尖刀。 汩汩不停地冒着鲜血。 一脸不相信。 他手上沾染了不知多少人血,临到头竟然被一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和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子弄死了? 这实在是不可置信! 也实在可笑!! “轰”的一声。 他的身体如同肉山一般倒在地上。 那双眼睛尚自睁着,死不瞑目,狠狠地瞪着近在迟尺的陆霁。 就像要将他也拖下地狱一般。 陆霁惊魂未定,心中十分怀疑。 他真的死了吗? “哎唷,大晚上你乱叫什么——” <
> 屋里的西门小官人听见外面虎二大叫一声,撇着嘴走了出来。 虎二只是对付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子,他压根就不放在心上,只是不愿淋雨,在屋中收拾包裹。 谁知待他背着包裹撑着伞出了门,借着一道道恍如白昼的闪电,看见了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的虎二,惊得目瞪口呆,做声不得,当下正如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 也顾不得去上前看一看这虎二死透没有,惨叫一声,丢下手中的伞,背着一个包袱就抢门而出。 此时蕖香已经昏倒在地,阿霁用尽了所有力气,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去管西门小官人了。 西门小官人前脚刚走,谁知后脚紧跟着又闯进来一人,那人大叫着:“臭小子,还我的刀来!” 正是捕快冯兴,他见那一扇漆黑大门开着,便从正门冲了进来。 他站在院子里环视一周,首先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虎二,心口处堪堪正插着他丢失的那一把佩刀,顿时惊开六叶连肝肺,唬坏三魂七魄心,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浑身发抖。 再瞥见倚靠在墙边的少年,正是抢走了自己佩刀的豆腐郎陆霁。 只见这少年浑身是血,微微昂着头,双眼猩红地看着他,竟然“呵呵”地笑了起来。 轰隆隆—— 电闪雷鸣,倾盆大雨。 那一刻,冯兴只觉毛骨悚然。 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少年。 是地狱里来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