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剑山四朵花,东西南北各自开,楚剑山庄、蜀山剑派、凫山飞剑、玄天剑宗,一直都是大许万里疆土之上排名前四的剑道势力。
受蜀山剑派的常年熏陶,蜀山城是一座剑化极其浓郁的小城,大街上到处可见卖剑的剑铺,佩剑的剑客、就连黄发垂髫的孩童们都在腰上挂着一串精致的木制小剑作为饰品。
西蜀的江湖上,甚至有着“西蜀兀山无数,蜀山一枝独秀”的说法。蜀山缥缈凌空,从后到前分别有盈尺峰、绝壁峰、湍瀑峰、喧豗峰、青云峰、砯崖峰、剑阁峰七座峭峰,如七把利刃直插云霄,共同构成闻名天下的西蜀剑山。
位于蜀山七峰最前排的剑阁峰,以修筑于其山腰处的九重高笋入云的剑阁而得名。
蜀山剑阁峰,剑阁顶重。
一位身着白袍的老者端坐于上位,须发皆白,脸色却异常红润,颇有一种仙风道骨,得道高人的风范,此人正是蜀山剑派掌教、高踞武评榜第五的西蜀剑甲夏长扬。
剑阁顶重大殿左右,坐着当今蜀山剑派的七峰首座,五男两女,皆身着白袍,气息浓重,有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之意。这七峰首座的年龄跨度很大,从辈分最高的长字辈,到辈分最低的敬字辈,都有。
“掌教,大宁国和西蜀国的这场战争背后,钤州万窟帮活动的痕迹已经很明显,他们摒弃江湖道义卷入战争,杀害了不少西蜀兵民,现西蜀境内已有大小一十二帮派联名举,要以我们蜀山剑派为首,给万蛇帮还以颜色,不知掌教意下如何? ”
说话的是蜀山剑派霄字辈的喧豗峰首座白霄淮,见夏掌教在听到他的问题后侧目看向了东向首席的那位谪仙般的白衣老者,他也跟着转头看了过去。
那位形同谪仙的白衣老者,便是蜀山砯崖峰首座冯长今,冯长今是整个蜀山之上最年长的老人,他在蜀山上的资历甚至还在掌教夏长扬之上。
喧豗峰首座白霄淮刚才所汇报的这件事,的确是一件很让西蜀江湖上各派江湖势力为难的事。所谓侠以武乱禁,儒以乱法,佛以慈悲乱心,江湖势力参与庙堂征伐,自古以来就是影响国运的大忌讳,大许立国愈五百年,更有明确的铁律条规划着江湖与庙堂之间微妙的界限。所以,这次大宁国钤州万窟帮敢冒江湖之大不韪明目张胆地参与国战之中,差不多就是在向整个西蜀国的大小帮派挑衅,地处西蜀国境内的蜀山剑派,作为西蜀境内毫无争议的第一大江湖势力,当然不会选择袖手旁观。白衣白发的谪仙老人冯长今略作考量,便温和开口:“大许气数将尽,以前的那些条早已失去了约束力,做不得数,况且江湖与庙堂之间的微妙关系本就密不可分,和平年代尚且做不到互不干涉,现如今在战国分裂的混乱局面下,江湖气运则更难做到独善其身,想那大原国不也是已经将江湖气运和庙堂气运合二为一了吗?在我看来,这也是以后天下气运的大势所趋,任谁都无法改变,身为西蜀江湖龙首,我们蜀山剑派该站出来时就得站出来。”
谪仙老人冯长今的一番话,得到了殿内所有首座的赞同。
夏长扬认真听完后点了点头,和蔼笑道:“冯师兄,这件事就麻烦你亲自出面处理一下了,要是那万窟帮继续一意孤行,我们蜀山七剑,就一起下一趟山。”
“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
冯长今身居蜀山多年,也有去一趟万窟山的打算,万窟山上,有他年轻时候的一段令他终生难忘的过往。
“这人一上了年纪,就容易恋旧,总想着去以前待过的地方看看??????”
就在冯长今说话时,大殿之上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打鼾声。对此,众首座像是已经司空见惯了一般,没人发笑,也没人打扰那位已经睡着了的盈尺峰年轻首座。
掌教夏长扬无奈地望向这位蜀山之上最年轻的峰座,突然一声大喝,:“赵敬煜!”
盈尺峰首座赵敬煜被夏掌教一声喝醒后,长长打了一个哈欠才回过神来,疑惑地问道:“师公,那钟神秀已经到了吗?”
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到午时三刻了,那位高调前来挑战的峨眉剑魁钟神秀,也快要到了,夏长扬轻叹口气,起身道:“诸位都先散了吧,等下我与那钟神秀切磋,你们务必好好观战。”
众人颔首,准备离开时,有点犹豫的冯长今终于开口说道:“师弟,这次就让我来接受钟神秀的挑战吧,此去万窟山之前,正好用钟大剑神来试试剑。”
“也好,冯师兄要用钟神秀来砥砺剑道,那我便率领众弟子在八楼观战。”
冯长今点头,带着一众首座向楼下走去。
夏长扬目光最后落在盈尺峰年轻首座仓皇逃窜的背影上,喝道:“赵敬煜,你留下!”
准备溜之大吉的赵敬煜听到掌门的呵斥声,当即两眼一黑。
绝壁峰女首座刘霄曌回头,瞪了她的徒弟赵敬煜一眼,好像是在说“叫你在掌教议事的时候睡觉!”
“师父??????”
赵敬煜望着他师父刘霄曌不顾他的死活渐行
渐远,扯出一抹伪笑回头问道:“师公,什么事?”
夏长扬哀叹一声,终是将责备的话语咽进了肚子,缓步走到窗前望着剑阁下蜀山城中最高的那栋阁楼顶,语重心长道:“敬煜啊,你的冯师公要出一趟远门,你也跟着他一起去吧!”
赵敬煜努了努嘴,摇头道:“师公,我不想下山。”
夏长扬回头白了一眼这个赶不出门的家伙,骂道:“没出息!”
赵敬煜等夏掌教将头转过去后,也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师公不也是二十多年没下过山了嘛?人在山上坐,名从天外来!师公不出山也能混个西蜀剑甲,混个武评榜第五,我要好好向师公学习,坚持不下山!”
夏长扬无奈一笑,转言问道:“当真不想下山去,找一个像你师父那样的女人?”
“敬煜啊,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不下山,就要在这山上像我一样打一辈子的光棍喽!”
赵敬煜犹豫了,思考了好一阵子后装着一肚子心事慢腾腾从九重楼走下,在八重楼看到冯师公略显佝偻的身形时,他停顿了一下,又快步上前,笑着道:“冯师公,我跟你一起去万窟山吧。”
“行。”
已是尘缘剑在手的冯长今点头应了下来。
剑阁八重楼上,蜀山七峰六位首座齐聚一堂,他们都在等着挑战者钟神秀的到来,他们没一个人担心他们的冯师叔、冯师公会败,密密麻麻倒悬于八重楼大堂之内的一百多把名剑,就是冯长今实力的最有力见证。
蜀山后院中,蜀山剑派上千名弟子在雨中翘首以待。
蜀山城上空的雨,忽然变大了,蜀山掌教夏长扬腰佩轩辕剑孤身独坐于九重楼中,忆往昔铮铮岁月。江湖很大,多情却又健忘,少壮成名的楚青山,二十八岁便独占剑道鳌头,三十五岁几近天下无敌,三十六岁就能一剑挑翻蜀山上任掌教登上剑仙之位,当时天下剑修数万,何人敢与之争锋?成就南剑仙之名的楚青山名气够大了吧?可这位成名早、落幕也早的楚剑仙,现在还有多少人能够清楚地记得他一生中的辉煌?又有谁能记得,他夏长扬在第二年也登门挑战过南剑仙楚青山呢?败给这位同辈剑仙之后,夏长扬的本命剑扬威被折,连同扬威一起被折的,还有夏长扬的心境,可他夏长扬何许人也?永远不会走到心灰意冷自暴自弃的那一天,柳暗花明又一村,从失败的心理阴影中走出来去面对天下第一刀客一刀仙聂闵冉的挑战时,他更多的则是抱着学习的态度,那一战,心境受损的夏长扬毫无悬念地败给聂闵冉,此后就再也没有下过蜀山,开始以聂闵冉击败他的落雁一刀为基调闭门造车,至于出门后这车合不合辙,不要紧,他已经发誓剑道不成再不出山。久而久之,随着很多新一辈剑客抱着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的态度,接二连三地上蜀山挑战,让这位本已经蛰居山门的夏掌教水到渠成地戴上了西蜀剑甲的帽子。
心境受损后以聂闵冉的刀意悟剑意再次踏足法相境九重楼时,夏长扬终于如完成了一次脱胎换骨般走下蜀山,以惊世骇俗的一剑,一剑断蜀江。
一剑断蜀江之后的夏长扬,仍是自觉没有楚青山那般的能力与魄力,去担得起剑仙之名,所以,他心甘情愿以西蜀剑甲这个身份自居,无心僭越。
夏长扬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最近五十年里,楚剑山庄出了个南剑仙楚青山、凫山飞剑出了个南剑仙林江仙、玄天剑宗出了个北剑仙苏幕遮,而与这三座剑山齐名的蜀山剑派,好像的的确确少了点什么,他的西蜀剑甲之名,好像的的确确撑不起他们蜀山剑派辉煌千年的排面,夏长扬不禁摇了摇头,想到了他的师兄冯长今,这个实力一直都在他之上的师兄,若今日一战能成就西剑仙之名,何尝不是夏长扬所祈所求?
正当夏长扬若有所思地抬头时,天上的雨,突然停了。
整个蜀山城的上空,刹那之间,急骤下落的所有雨滴,全都在这一刻,停了。
一时之间,万籁俱寂。
与此同时,有一阵以雄浑内力激荡发出的声音,从蜀江之上洪亮飘下,响彻整个蜀山城。
“夏掌教!钟神秀来访蜀山,借这满城骤雨,与你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