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楼便宜,冬凉夏暖。
任余小时候,一家三口就窝在不到七十平米的空间里头,日子还算可以。
走进楼道,声控灯六个坏了四个,墙壁上涂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广告、催债、诅咒……
一个单元十八户人家,十几年过去来来走走,如今住着的只剩下七户,任余他家所在的六楼更是只剩下他和李艳冰。
他打开手机上的灯光,一步一数,直到上到最后一层,他有些失望。
几年了,第一层还是十九个台阶。
小时候不知道是谁骗他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数台阶多了一阶,然后踏上去,你的所有一切都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所有人都会忘记你。
一开始,任余特别害怕自己会数到二十,每次爬楼梯都是目不斜视,后来,任余特别渴望数到二十。
三楼的一对儿夫妻还在吵架,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楼道。
旧小区隔音不好,就像这对儿夫妻不和的事儿整个楼道都知道,李艳冰的疯狂其他邻居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走到四楼,裴时译敲了敲楼梯左侧的一扇门:“阿婆?”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一阵细嗦的声音。
“哎!”老太太的声音传来。
“那我先走了,有事儿找我。”
说完这句话,任余打开微信翻出一个昵称备注四楼女儿的微信号,打上两个字:没事。
不大会儿,对面回了一句知道了。
这人是四楼老太的女儿,每个月给任余100块钱,帮忙喊一下里面的老太,看看人还活着没有。
说‘没事’,就是还活着,说有事,女儿就过来收尸来了。
老太年轻的时候重男轻女,干过不少类似小野父母那样的混账事儿,最后儿子欠了一屁股赌债跑了,只剩下女儿每个月固定给一些生活费。
老太打过官司,但女儿该给的钱都给,该不管还是不管,逼急了你有本事把女儿抓进去坐牢,以后连钱都没得拿。
五楼没人,有个男人上吊死了,然后剩下两户就全部搬走了。
离六楼越来越近,任余的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
“你长本事了?还学会找人撬锁?”女人面色古怪的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怎么那么晚回来?都十点多了!”
“晚自习九点半放学。”任余换鞋的动作顿了一下。
李艳冰今晚很安静,安静地有些不正常。
“你今天回来挺早。”任余试探地说了一句。
“你什么意思!”刺耳的尖叫声从女人喉咙里发出:“我是你妈,你还管我几点回来?”
果然还是老样子,任余面无表情,手下动作不停,打算回房。
“你给我站住!”李艳冰猛地从沙发上起身,拦住任余的去路:“你今天是不是去考试了?我说过不让你去,你为什么不听话?”
“你说呀,你说话呀!”女人疯了似的朝任余吼叫。
“妈!你该吃药了。”任余倒了两粒阿立哌,强迫李艳冰吞服下去。
十来分钟后,李艳冰彻底冷静下来。
沉默了片刻,李艳冰看向任余:“吃饭了吗?”
“吃了。”任余生硬地回答,母子二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正常交流过了。
“我不想吃药。”李艳冰沉默了片刻,小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