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敏嘴唇微颤,似是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垂下睫毛,慢慢摇了摇头。
画角望向花棚,只见方才还盛放的牡丹此时已是叶片萎顿花朵蔫落,一副被寒霜摧残过的样子。地面上,则多了几处水洼,似是有水曾经漫过。花棚内原本有水渠用来灌溉花木,但今日为着方便人们赏花,那些水渠皆堵得严严实实,水是流不出来的。
这些水洼中的水又是从何而来?而方才她察觉到的那股妖气,此时已是无影无踪。
今日盛宴,雷言带领一众伏妖师和枢卫在外面四处巡视,论理说妖物是入不了牡丹园的。纵然能进来,也决不可能在行凶后无声无息逃逸。
“你的衣服怎么湿了?”站在郑敏身侧的薛槿低声问道。
画角的目光掠过郑敏湿漉漉的裙裾,又瞥了眼花棚中的水洼。水洼中的水只能湿到绣鞋,但郑敏的衣裙却是自胸部以下皆湿了。
郑敏方才一直与孔玉在一起,说不定孔玉出事时,她也在身边。
郑敏魂不守舍地看了薛槿一眼,似是根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画角走向郑敏,说道:“敏姐姐,我带你去换衣服,再这么下去,只怕会着凉的。你来时可带了其他衣衫?”
郑敏看了画角一眼,点头道:“带了。”
重云殿设有专门歇息换衣的雅室,画角和郑敏在宫人引领下,入了室内。
郑敏的婢女红叶将备用的衣裙带了过来,服侍着郑敏将湿漉漉的衣衫换下,扔在了地面上。
忽然,湿衣服的袖笼中有什么东西在扑腾着跳动。
画角伸手拈起袖管笼瞥了一眼,见是一条样子古怪的鱼,五彩斑斓的颜色,背上生有一双透明的翅膀,此时正拍打着尾巴。
画角伸手扎紧袖口,将那条鱼拢了起来。
郑敏换好衣衫后,惨白的脸色终是好了些,隐隐有了一丝血色。只是目光依然呆呆地,似乎还没有从惊惧中回过神来。
画角坐在椅子上,掖着袖子说道:“害怕就哭出来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这话成功激起了郑敏的斗志,她白了画角一眼,冷声说道:“我为何要哭?我今日赢了你,还得了琴绝,该哭的是你才对。”
画角眉梢轻挑,笑微微说道:“你错了,是得了琴绝才该哭吧,诗绝都死了,你难道不觉得下一个会轮到琴绝吗?”
画角并不是故意吓唬她,前有凤阳楼的棋官茵娘,后有诗绝孔玉,精通棋技和诗赋的都有了,谁晓得妖物的下一个要害的不是琴技高绝之人。
郑敏经画角一提醒,忽然反应了过来,吓得尖叫一声,“哇”地哭了出来。郑敏的婢女红叶吓坏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画角摆了摆手,示意红叶出去。
“孔玉到底是如何死的,你可是看到了妖物?”画角问道。
郑敏抹了把眼泪,一脸惊恐地摇头:“没有,只有水。我和孔玉正在赏花,忽然觉得脚下有些凉,低头一看,只见原本干燥的地面不知何时浸了水,已经漫过了脚面。还不待我反应过来,滔天的水就朝我淹了过来。”
“滔天的水?从何处而来?”
郑敏被问住了,愣了愣说道:“不晓得,就是,忽然之间水就漫到了胸部,不像是水从哪里来,反倒像是水原本就在那里,是我掉到了水中,还有什么东西从我身边游过。”
画角愣了一瞬,想起那一日在九绵山的山坳中,那场风雪来得也很蹊跷。
“水冷得很,好像随时都会结冰,若是再多一刻,我就算不被淹死,也必会被冻死。可是,忽然,那水就退了,然后……然后……”郑敏忽然浑身颤抖起来,“我看到……看到孔玉躺在地上,她……的脸像是被什么吸走了血气,慢慢就变得干……干瘪。”
画角的眉头蹙了起来:“你说水中有东西游过,可看清是什么样子的?有多大?长的圆的还是方的?”
郑敏摇摇头:“没看清。”
她早吓呆了,哪里顾得上看那东西什么样。
画角见再问不出什么,取出一道符递过去:“这张符你带在身上吧。”
郑敏疑惑地接了过去,翻来覆去看了看,问道:“这……有何用?”
画角起身笑道:“我方才虽说是吓你的,妖物不见得就向伱下手,但你还是要注意些,这张符便贴身带着吧,或许能救你一命。”
郑敏不屑地笑了笑,抬手将符丢给了画角:“谁晓得你这张符是从何处得来的,会不会害我,我自会请伏妖师护我,不劳你费心。”
画角勾唇笑了笑:“那你可要快些请人。”
她拿起符咒,顺便将郑敏脱下来的衣衫袖中的鱼带走了。
花棚中,天枢司已将孔玉的尸身带走,正在对花宴上的人问话。一直待在重云殿的人皆已散去,画角因中途出去过一趟,便被留了下来。同时留下来的还有郑敏、薛棣和裴如寄等十数人。
裴如寄担忧地对画角说道:“放心,我会为你作证。”
画角心说,雷言这回算是丢人丢大了,率领整个天枢司的精锐在外巡视,还让妖在花宴上害了人。最后,还任由妖物逃之夭夭。
康王、静安公主和留安王都在场,他们皆是皇室贵胄,也就是妖没向他们下手,否则,雷言这回只怕罪责大了。
不用说,此时他也是在盛怒之中。
但凡当时不在重云殿的人,恐怕都会被他怀疑成妖的帮凶,裴如寄自然也不例外。他给她作证,恐怕是无用的。
画角还有一个担忧,就是在九绵山上,雷言曾见过她一面,那时她的身份是朏朏妖。万一,他将她当做妖物的同伙,那岂不是糟糕。
如今,能为她作证的,也许只有虞太倾了。只是,她隐约觉得,他不会那么轻易为她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