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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罪

魏临无奈:“公子,你是首辅独子,皇后亲弟,元昭奉旨浪荡的国舅爷,地位何等尊贵?若你真闹出事来,满京也只会觉得,那就是你会做出来的事。 可方如逸不一样啊,她家长年累月镇守漠北,在京都一无权势,二无靠山,你让她如何扎完别人两刀后,还能全身而退?” 江与辰摆了摆手:“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只不过是觉得,她的性子太软弱了些。” “可我倒觉得,她是有能耐的,虽说自伤了一二,但从今往后,她不用再去跳梁王这个火坑,而何家也会因为她把事情闹大了,不好再暗中对她下手。” 江与辰点头:“那倒也是。如今何家与梁王的关系已然挑明,若是方如逸将来出了什么岔子,头一个便要怀疑到何龄身上去。如此看来,她的确是平安了。只是她明明出身将门,却长得小胳膊小腿的,柔柔软软,丝毫没有武艺,倒是件怪事。” 魏临摸着下巴:“我听说这位方姑娘身子弱,在家时一心读,没怎么习过武。” 江与辰不置可否,这方如逸是爱读,还是爱武艺,说到底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他抬头望了望天:“今日还早,我去你的武馆练会剑。” 魏临哀嚎:“公子你怎么又去啊……” 此时此刻,顾苑和大太监明喜回到崇德殿,见了庆德帝和江与澜便立即拜倒。 顾苑口中称罪不已,将今日在梁王府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庆德帝听完后,脸色甚是沉重,默然许久方道:“好好的一桩亲事,怎会闹成这样。方岱最是忠心,朕还在潜邸做太子时,他便守在了漠北,几十年如一日啊。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朕本想替他好好寻一门亲事,可如今却……唉!” 他懊恼地拍着桌案,江与澜忙宽慰道:“陛下,既然方如逸不想嫁进梁王府,不如就顺了她的意,否则强扭在一处,未必是件好事。” “朕又何尝不知呢?”庆德帝一叹。“方如逸和阿轼,他们原是两厢情好的。方如逸今日也说了,她不是不愿嫁,是不敢嫁。顾苑,是不是?” 顾苑点头:“的确如此,方将军到的时候,还苦苦劝她遵旨,可她实在是被何龄吓着了。陛下,臣妇觉得,方妹妹也是没法子,试问何人不想趋利避害? 京中倾慕梁王的姑娘众多,她还没过门就受了奚落,眼看着嫁过去就是一滩子的浑水要趟。方家也是心疼她,可也不愿忤逆圣上的旨意,不得已之下,才把女儿从宗祠除了名。” 庆德帝沉声道:“朕原本想着,何家的侍女畏罪自尽,算是伏了法。可眼下来看,何龄这错闹得颇大,若不惩戒一番,只怕会寒了方家的心……” 话音未落,一名小黄门进了殿,拱手道:“陛下,梁王求见。” “阿轼?他怎么来了?” “王爷说,同方家的婚事虽然作罢,但此事因他而起,特来请罪。” “让他进来。” 元轼一入殿便屈膝跪下,重重叩了三回首:“陛下,臣弟有罪!” 庆德帝忙离座下殿,扶他起来:“阿轼,你如何有罪?此事因何龄的侍女而起,虽说主使已然伏诛,可何龄治下不严,朕正要严惩她。” 元轼肃然道:“何龄自是有罪,可臣弟也不是无辜之人。” “这从何说起啊?” “陛下,其实臣弟早就知道何龄心悦自己,却怕拂了何家的脸面,只一味避让,不作回应,反倒让她以为,臣弟对她有几分真情,这才做下错事。请陛下治臣弟犹豫不决之罪!” 元轼说着又要跪下,庆德帝一把托住他:“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说自己有罪当罚,真正该罚之人,此刻还端坐家中!” 他沉下脸:“明喜,传朕口谕,何龄管教下人不严,责,掌嘴三下!” 明喜很快奉谕离开。 见元轼低着头不言语,江与澜道:“阿轼,虽说我们皇家同方家没缘分,可京中还有不少家世高,人品好,样貌美的姑娘,你再细细留意着,若有喜欢的,尽管来同陛下说。” 庆德帝忙应和道:“是啊,一个不成,再找别的就是。来人,把山南的津化酒拿三壶来,给梁王带去!” 元轼拱手拜谢,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告辞离去。 庆德帝望着他的背影,摇头叹息:“阿轼嘴上不说什么,可脸上瞧着凄苦得很,朕心里实在难受。” “陛下宽心,京都中心悦王爷的贵女众多,定能再寻出一位合适的梁王妃。” 庆德帝拉了江与澜的手:“但愿如此吧。” 眼看事情了结,顾苑告辞离去。 没过

多久,传话的小黄门突然转进殿来:“陛下,方家上了请罪的折子。” 折子送到了庆德帝手中,他匆匆看过,冲着江与澜摇了摇头:“瞧瞧,又来一个请罪的。” 他深思许久,揉着眉心对小黄门道:“派个人带上些金银厚礼去方府,就说这件事的原委朕都知了,该罚的人都已罚过,方家没什么罪,别把这事存在心里。虽然做不成亲戚,但朕同方家的君臣情谊,还和从前一样。” “是。” …… 方宅。 黄昏将近,方如逸脖子上缠了块纱布,在房中静静地收拾行李。 方孚远站在门口看她,忍不住道:“逸儿,你真要住到老宅去?那边只三四间屋子,两个小院,又十几年没人去过,如何住得?” “能遮风避雨就好。”方如逸转身道。“哥哥,那年在漠北,风沙太大把房顶都掀了,爹不在,我们两个抱了被褥,在厨下将就了四晚,不也熬过来了么?” 方孚远眉头紧皱:“那是迫不得已,如今你虽在宗祠除了名,可我们方家本也没几个人。再说了,满京都知我们是没法子了才出此下策,就算你在昭武将军府里住着,谁敢说嘴?” 他进了屋子,抢走方如逸手上的册:“要不你还是跟我和爹回漠北吧?” 方如逸拿回册:“既然除了名,就要有个除了名的样子。和梁王退亲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万一被哪个武将臣揪住由头,说我方如逸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宗祠除名不过是个借口,那岂不是无端端给爹爹树敌?” 方孚远哑口无言。 这些道理他怎会不知,可自家妹妹不过十七岁,从未离开他和爹半步,如今却要独自留在这诡谲多变的京都城中,他实在心疼。 兄妹俩说话间,方岱从门外进来,方孚远瞧见他,忙道:“爹,你快劝劝逸儿,让她跟我们一起回漠北去吧!” 方岱却叹了口气:“这门亲事变得如此,我们怎可还同从前一样,说走就走?” 他把手中的包裹放在桌案上:“刚才圣上派人来传话,说我们方家无罪,还赏赐了些金银。圣上虽降下隆恩,但我们不能恃宠而骄。 用除名的法子退亲,毕竟是钻了空子。若逸儿不单独住出去,好好赎一场忤逆上恩的罪,又怎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方孚远一拳击在房梁上,恨道:“明明是逸儿受了委屈,到头来还得赎罪,真是憋屈!” “哥哥,在朝为官就是如此。一旦做了臣子,圣上可以宽宥,可我们却步步都不能行错。” 方孚远叹气:“你一个十七岁的小女娃,怎么说起大道理来,比我还精通?罢了,你非要吃苦遭罪,我也懒得管你!” 说罢,他快步出了房间。 “你哥哥就是这副臭脾气,他是心疼你,嘴上说不出来。”方岱说着,伸手解开包裹,里面放着不少银钱。“天子恩赐的金银得供着不能用,这是爹今年一半的俸禄,你在京都长住,没有傍身钱是不行的。” 方如逸忙按住他的手:“爹爹,我都想好了,我们方家在京郊有处庄子,虽说不大,可每年也是有些进益的。我一个人住,用不了那么多钱,庄子上的钱尽够了。” “那不行。”方岱把银子塞进她的包裹中。“侍女、衣裳、首饰,你都得置办好,别叫那些贵胄们看低了我们方家。” 方如逸又劝了几句,可还是拗不过他,只得收下。 接下来的三日,方岱把家中的下人派去老宅,将那里打扫一新,等京都述职的事尽数了结,即将启程北上,这才把方如逸送过去。 临走前一日,方岱特意去了趟工部给事中徐复家。 他们两个三十年前在京郊相识,畅谈甚欢,虽说后来一个在京都,一个在漠北,不大能见得上面,可也时常信往来,做了对难得的知交。 而今方如逸独自一个住在京都,方岱放心不下,便托了老友照看一二。 趁着方岱忙碌的档口,方如逸把杜梅姐妹悄悄送走。 北行那日,她看着父兄出了城门,心绪复杂地回到老宅。 从今往后,她就要在这京都同元轼、何家,还有那些暗中投靠了元轼,将来要助他谋夺皇位之人抗衡。 她知晓前世的一切,今生,她是父兄能否活命的唯一依靠,她得狠下心。 倘若有一日,山雨欲来,绵薄之力也好,草木之助也罢,至少她能还成为家人的依靠。 她在院中站了许久,见天色沉了下来,准备闭紧门户,进屋安歇。 “方姑娘!” 门外忽然传来声音,她关门的手顿

了顿,抬头一看,是两位陌生的女子。 没等她开口,年长的那位跑上前来,低声道:“方姑娘,是我呀,杜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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