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清?那我再重复一下诗的上半句:蚍蜉食树撼巨石。”
“这蚍蜉怎么……蚍蜉食树……嗯,嗯……巨石……”
“楚戈,不会便是不会,认错便是,何必如此倔强,费大家的时间。”
他顽劣道,“孔夫子尚有不善辩日之举,吾乃学子,今习艺于师祖,师祖竟以吾未解您疑问,便定为有错,实在太过强人所难。”
“这……这这……”师祖,持着尺戒,面对眼前比自己高一个头的楚戈,心想着,这孩子如此诡辩,真拿他没办法,“坐下吧,学无止境,你不能解为师的疑问,确实不是你的错,但你不肯如孔夫子一般承认自身不足,便如此诗的下半句一般:鸿毛之躯不自知。”
“师祖,这诗未曾学过,是哪册所录?”
他含蓄一笑,捋了捋胡须,“为师方才的拙作,让徒儿们见笑了。”
楚戈是风流之人,爱酒肉不绝,爱胭脂女子,歌舞声色。
空尘不会想到这般之人会是自己的挚友。楚戈习艺期满后,坚决要带空尘去自己新得的封地一游,虢州境内最美的阆山,山下是清澈幽深的洛水河,河边有十里海棠。
泛舟于洛水之上,赏河边海棠,浮在水面的海棠落英,为这人间四月,添了娇媚,入了丰盈温软之色。
空尘喝着此地特制的海棠酒,昏昏欲睡。楚戈在舟头抚琴,两岸美景如绝世瑰宝,他的爹爹自小宠爱他,成年后,让他选一处为封地,他毫不犹豫选择了这里。
阆山,洛水,海棠,这是自娘娘死后,他珍爱的一切。
他第一次来这里,是因爹爹派他去修缮此地的两座镇河石龟。洛河中有一类体含珠的珠鳖,雌鳖所产的珠子,凡人吃下,可避瘟疫。其中还有一只会隐形的水兽,它性情不好时便会引发大水,淹没洛水下的村舍。
故而此地需时常巡视、管辖,还有便是捉到那只无影无踪的未名水兽。
娘娘仙逝前告诉他,若是思念我,可去阆山,看洛水边的海棠。
他问为何,娘娘言,那是我见过最美的花,也是最让人忘记一切哀愁的景物。
“数千年前,我还在天庭做司女时,见到了那一场凄婉炽烈的情事,东鸾族九公主为了与自己的恋人阳神相伴,抛下刚出世的孩子,自断仙脉在天边化为五色霞光。”
“那孩子很是可怜,她因生下来神力无边,被元天神尊畏惧。天庭早已对阳神隐瞒了九公主生养之事,也欺瞒东鸾族说为那孩子今后的尊荣,所以要召回天庭,由木绾天妃照顾。”她的眼中有了泪光,像是被此事深深触动,“可是木绾还没将孩子抱回宫,我就……”
“是我……是我奉命将那孩子交到神君手中,当时那孩子已经会笑了,不哭不闹,惹人疼爱,可我再痛苦也只能将她送走,我知那孩子会被残忍地丢进三昧炉中,直至消亡殆尽。”
“木绾当时跪着求我,不要将孩子送走,可我也无办法……也是那时,她悲戚过度,晕厥后被药仙告知已有身孕,天帝便将她禁足。”
“母亲,此事非你可以左右,莫再哭了。”楚戈为她拭去泪水,心疼此刻哀伤的母亲。
她握着楚戈的手,残存的气息幽微,“那孩子最后被人救走了,天庭现在也不知那人是谁,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爹爹怕我来人间孤独,便带我去看阆山洛水边的海棠。那时,我就觉得这些海棠花中隐隐约约有那孩子的笑颜,你说会不会那孩子化为了这十里海棠。”
一向坚韧豁达的楚戈听到娘娘的肺腑之言,潸然泪下。他知道此刻的娘娘依然愧疚,不愿放下往事。
“……那个笑得好看的孩子……就是……洛水海棠……”她不断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