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环境之下,细菌滋生,尸骸已经高度腐败,仅仅通过残留下来的衣物,根本无法确定身份。
严语仔细搜查了一番,只在落在地上的那一堆头发里,找到了一根银镶玉的发簪子,造型简洁,略带风雅,见得此物,严语的心便揪在一处。
严真清克勤克俭,生活极其节制,并不会穿金戴银,但这根簪子却一直戴着,据他说,这是他与严语母亲的定情之物!
手握着簪子,看着这尸骸和宝剑,严语也是悲愤难当,心中难免控诉起来。
“就为了这么一点点东西,你抛家弃子,为了这一点点东西,你东奔西走,为了这一点点东西,你不惜把我丢在龙浮山,为了这一点点东西,你不惜,不惜丢掉性命,值得么!”
严语原本只是内心控诉,然而情绪实在太激动,最后到底是将心中的话全都吼了出来!
控诉的话语在黑暗的空间之中回荡,而后又被头顶的水声压制下来,被水汽淹没。
他的声音似乎惊醒了黑暗之中的某种存在,这一刻,他的耳朵嗡鸣起来,仿佛地震的前兆,又仿佛时间停止了流逝,甚至于头顶的水声都短暂地消失了!
然而只是短短的一刻,就好像他的大脑停机了一秒钟那样,能够明显感受到,却又说不出这种细微的变化。
这似乎是父亲的亡灵在责备他这个不敬的逆子,但严语根本就不在乎!
他指着尸骸和宝剑,赌气地说:“我今天就毁了这东西,看你还拿什么来牺牲!”
严语本只是赌气地踢了那巨剑一脚,谁能想到,台子突然摇晃起来,果真如强大的地震一般!
粉尘碎石簌簌落下,那巨大的龙头竟又有了往下倾斜的势头,甚至能够明显看得出来,巨剑弯曲的弧度正在增加!
“好大的架子,我发发牢骚都不行是不是!”严语大骂了一句,然而震动仍旧没有停息。
眼看着那巨剑越来越弯,再这么下去,只怕要断裂,龙头一旦倾斜下去,掉落深渊之中,再没有引导的渠道,头上的水流会直接奔入脚底深渊,无法落到石槽,仙葫口就会断流了!
“我只是发发牢骚,用得着这么大的脾气么!”严语跳脚骂道,然而他心中浮现出来的,却是过往村子缺水之时的窘迫!
为了寻找水源,他缠着张顾霖,踏遍了方圆的大小山谷,探洞都不知标记了多少,又挥舞铲子打了多少个探洞。
他忘不了孩子干裂的嘴唇,忘不了妇人们带着孩子四处挖掘根茎的苦难,忘不了汉子们也躲在墙角处,因为家人们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而偷偷抹眼泪。
这一刻,他没有太多迟疑,咬了咬牙,便蹲下身子,钻到了龙头之下,用肩头顶住了龙头!
手电筒被他咬在嘴里,铁皮都要出牙印子,电池都受到了挤压,电筒光芒闪烁不定,似乎随时会因此而熄灭!
他的裤子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崩开,他终于感受到了龙头下坠之时的巨大碾压力,根本是人类无法抗衡的!
“别生气了,我理解你,我理解了!”严语的心头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这句话。
在他蹲下来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明白了。
即便这个村子有再多的肮脏龌龊,即便整个村子都是恶人,但面对这样的选择,根本就无法做出拒绝!
他或许不是好人,但绝不是坏人,断绝了水源,会害死整个村子的人,包括村子里的孩子,他们可都是无辜的!
或许父亲也知道,这个村子里有些人并不值得同情,但大部分的人,哪怕只有孩子是无辜的,都无法眼睁睁看着这水源就这么断绝了!
许是严语的加入,多少分摊了一些压力,巨剑得到了一丝缓解,又或许巨剑的上下两端有所松动,此刻竟是因为方向的改变,而弹射了出去!
“嗡!”
空气之中还残留着剑刃颤鸣的声音,巨剑射到对面,竟是插入到了落星盘之中!
“遭了!”
落星盘乃是极其复杂精妙的机关,被巨剑如此强硬地刺入,只怕要毁掉其中的机簧,若是因此而损毁,再难开启,严语就会被彻底困在这里头了!
也果不其然,落星盘响起咔咔嚓嚓乱响了一通,竟是开始缓缓运转起来!
严语的心中充满了挣扎,没有了巨剑的支撑,他根本无法阻止龙头落下来,此时龙头虽然缓慢下滑,但他根本阻止不了,再不走的话,他就会被压成齑粉了!
他不是父亲,他可以花费一整个夏天来寻找水源,他相信即便没有这个仙葫和莲池,老河堡也仍旧渴不死人!
他的心中打定了放弃的主意,但脚步却仍旧没有挪动,就好像心底涌出一股力量,让他无法脱身而去,又或者,他的父亲,也遭遇了同样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