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道川和姜雨芫对视一眼。 苏瑾霜也和易白翎对视一眼。 姜宗志上前两步,踮着脚向下望,发出感叹: “这条河,比卫河大多了。” “小子,这条河比你看到的还要大。” 还是那个声音,来自河边一个身形微胖满头白发的老妪。 她回头看了岸上的人一眼,明亮如星辰的眼睛里折射出蓝色水光,虽然老去但容光焕发的面容亦能教人眼前一亮。 老妪看罢继续浣洗一条水蓝色的纱衣,仿佛岸上的人与自己无关,爱搭理一句便搭理一句。 “老婆婆,敢问你是谁?” 姜宗志提高嗓门问。 老妪立时拿起纱衣往水里奋力一甩,激起丈余高的浪头,气道: “谁老了?臭小子,你哪只眼看我是老——婆婆了!” 嘻嘻嘻!姜雨芫忽觉得耳畔响起水玉老儿的笑声,既真切又虚无,以为是自己出现了的幻觉。 老妪说话间,纱衣从浪花里嗖地飞出,裹住姜宗志的双脚,将他拖到老婆婆身边。 姜雨芫惊呼一声,欲上前去寻姜宗志,欧阳道川拉住她: “莫要着急,她不会伤害宗志,要过河还得靠那老妪。” 老妪捉住姜宗志,摁住他的脑袋往水里望。 水面上映出姜宗志的面容,旁边是那老妪,不对,老妪在水里的倒影花容月貌,是个年纪轻轻的大美人。 姜宗志扭头侧目瞧瞧身边的老妪,再看看水里的影子,惊诧不已。 老妪露出骄傲的神色: “小子,看清楚了吗?我老吗?” 姜宗志支支吾吾: “老不老。” 反正他是无从分辨了。 老妪全然不管那个老字,只听到不老二字。松手收回纱衣,拍拍姜宗志肩头: “小小年纪,却似个老眼昏花,去吧。” 姜宗志被她一拍,轻轻巧巧飞弹回岸上,姜雨芫扶稳姜宗志,向那老妪答谢道: “多谢前辈,小孩子不懂事,还望莫要与他计较。” 转而低声训诫姜宗志: “以后可再不敢多嘴。” 老妪没有搭话,仍是蹲在河边浣纱。 姜宗志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对欧阳道川耳语道: “欧阳哥哥,好生奇怪,那老婆婆看着苍老,水面的倒影却是个年轻女子,难道真是我眼花了吗?” 欧阳道川一笑了之: “女人嘛,总是不想变老的。” 蒲姑姑却痴痴地接话: “她老了,北海的龙女也老了。” 欧阳道川忽地明白过来: “是了,能过河了。” 转身走到苏瑾霜跟前,解开她手上的白绫,抓着她的胳膊往河边拖拉。 苏瑾霜又惊又怕,拧着一股劲不肯走。 易白翎呵斥道: “欧阳道川,放开我家小主,你若敢伤她分毫,青丘定饶不了你们所有人。” 欧阳道川不理她,顺手撕下一截白绫,缠绕在易白翎嘴上,教她再不能言语。 苏瑾霜挣扎不过欧阳道川,半推半就中被带到老妪身边。 欧阳道川恭恭敬敬朝老妪行礼道: “前辈,在下有事相求。” 老妪回头给他个白眼: “想过河,可拿的出财帛?” “财帛没有,前辈看这女子可行?” 老妪瞧也没瞧苏瑾霜一眼,很是不耐烦: “若拿你换,我还能考虑考虑,这个丫头还是算了吧,粗鄙乖张,嚣张跋扈,远远比不上上头那个。” 苏瑾霜听老妪非但羞辱自己,还拿自己和姜雨芫比较,将自己贬得一不值,恨得是腾不出手来修理老妪,张口就要大骂,话未出口,想到自己尚不能言语,只好闭口再忍一忍,日后再找这些浑人算账。 欧阳道川对老妪的话很是受听: “前辈说得对说得好,这个青丘公主怎么配跟雨芫相比,论容貌论性情她哪里赶得上雨芫。” 此话一处,苏瑾霜真是对欧阳道川恨得牙根痒痒,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在她眼里窜来窜去,就差喷射到欧阳道川身上。 老妪愣了一下: “青丘公主?”
站起身来,连手里的纱衣滑落到水里都不曾发觉,两只眼睛在苏瑾霜身上来回打量: “你是青丘公主?” 苏瑾霜警惕地看着老妪,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是青丘公主苏瑾霜,你看她的样貌装扮,绝对不假。” 欧阳道川把苏瑾霜往前推一把,好让老妪瞧得更清楚。 老妪看来看去,砸吧砸吧嘴: “不像啊!长得不像,就是头上戴的发冠确是青丘王族之物。既是王族的子孙,就没什么分别。我要留下她身上一样东西,才准你们过河。” “前辈请便。” 欧阳道川答得爽快,全没在意苏瑾霜铁青的脸色。 此时,苏瑾霜哪还顾得不能言语的事,愤恨道: “你你们” 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头上一痛,眼看老妪从自己头上摘下发冠,全因她用力太猛,连带撕扯下苏瑾霜好几根毛发。 原来老妪所留的不过是一顶发冠,苏瑾霜虚惊一场,感觉自己死里逃生。庆幸之余,喉头痛痒难当,甚是后悔,暗暗自我慰籍:这定是毒性发作的征兆,幸而只说了三两个字,应该不至于完全毒发,一定没事的。下决心解毒前再不说一个字。 老妪摘下苏瑾霜的发冠,看了又看,十分笃定: “这就是青丘王族的发冠,我留下此物,既可证实于青丘有恩,从此,再不相欠。” 顺手从发冠上剔除毛发,很是不解: “咦?狐狸身上怎地藏着鸟毛!” 嘿嘿嘿! 姜雨芫真真切切听到水玉老儿的笑声。不止是笑,还出言讥讽: “老太婆,明明是自己老眼昏花,还吓唬人家小孩子。” “老东西!” 老妪厉声喝一声,蹭地飞跃起来,瞬间到姜雨芫身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姜雨芫身上揪出一物: “果然是你!苍玦。” 烟雾化就的水玉老儿被老妪提着耳朵,无处可躲,唉哟唉哟叫唤,恳求道: “轻点儿,轻点儿,龙女师泽,老了老了下手还那么狠。” 嘴上说得痛快,可怜身上受罪。 老妪连问几声: “我老吗?我狠吗?老不老?狠不狠?” 甩起揪住水玉老儿的胳膊,飞轮般旋转摇晃。 烟雾在她手中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始终摆脱不了她的掌控。 姜宗志看得呆了: “那团雾是人还是雾?那个婆婆是何方神圣?” 欧阳道川早对苏瑾霜弃置不顾,看着老妪答道: “那老头儿不是说了嘛,女前辈是龙女师泽,何方神圣我是不知晓了,倘若我母亲此时清醒些,或许能略知一二。” 姜雨芫也看得惊了: “原来水玉前辈名为苍玦,他们二人都不愿被人说老,原来是早就相熟的,见面便打闹起来,宛如孩童,果然是性情相投的。” 欧阳道川忽而转向姜雨芫,一脸认真地问: “我们也是性情相投的吧。” 姜宗志听见,抢着应他: “欧阳哥哥,我也和你性情相投。” 欧阳道川转了话头: “看来要等他们闹完了才能过河。” 苏瑾霜见欧阳道川再不管自己,便趁机悄悄溜到易白翎身边,才把她嘴上的白绫解下,灰狼便扑了上来,看住她二人,只要稍有动作,灰狼就作势咬人。 主仆二人都是窝了一肚子火,不敢发泄出来。踌躇莫展间,听到远远传来几声鸣叫。 易白翎喜道: “小主,是展氏来了。” 苏瑾霜忽然有了主意,自己虽然厌恶展念,此时展氏却可拿来一用。借灵禽族惩治欧阳道川一行人,既能争取逃脱的时长,又能报仇雪耻,真乃两全其美。最好教他们两败俱伤,都殒命在这里。 想到此处,苏瑾霜连忙示意易白翎引来展氏族人。 一队十多只雄鹰盘旋而来,列好阵型,飞冲直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欧阳道川和姜雨芫顿时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