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忙得不可开交的还有银牙。 他从阡陌歇息的地方离去,经过一处较为僻静之地,周围悬挂的灯笼突然熄灭,随着银牙一声冷笑,刷刷刷,三支利箭齐射过来。 银牙纵身跃起,接连踢落三支利箭,都不用出手,稳稳落定: “想见我就出来吧,躲躲藏藏干什么!” 斜睨黑暗里摇摆的草木,忽地转过身,右手扬起带过一股袖风,卷落从暗夜里飞出的对手的剑刃,右掌推出,击在那人肩头,他掌握分寸只用了三分力,目的是制服那人而不伤人,趁那人向后仰倒前斜身出手接住其后背,轻描淡写道: “你要真想杀我,应该再快些,易仙长。” “我要杀的就是你。” 那人正是易白翎,她一身黑衣,黑布遮面,但身手一眼便能教银牙瞧出来。 银牙本欲扶她起来,忽而又转了念头,一下子松开易白翎。 易白翎不及防备,惊呼一声向后倒去。 银牙出剑快,在易白翎身后一敲,剑上送出一股力道,把即将倒地的易白翎向前送出。 易白翎便如一枝垂柳前后摇摆,好容易站稳脚跟,不及回头怒视银牙,已听得银牙感叹: “男女授受不亲,易仙长,在下失礼了。” 这句话在易白翎听来完全是羞辱,把她心存的那点悸动与念想全都打碎了。愤怒已变成怨恨,回头剑指银牙: “你个浪荡子,今日我必教你留下性命。” 银牙看着易白翎满是杀气的双目,反意识到是自己方才故意放手惹恼了易白翎,女人的心思他还是会洞察的,心里计量着若不快快打发了她,纠缠起来非但于自己不利,更会耽搁去东鱼谷的时辰。 是以,银牙立即换做一副含情脉脉的神情,向前一步: “我知道你是奉你主子之命来刺杀我,不得已而为之,但你忘不了东封城那夜的温存,所以下不了手。” 易白翎的眼神在闪烁: “你别过来,再往前我真会杀了你。” 银牙柔声道: “若你不舍得对我动手,就无法向苏瑾霜交待,我怎忍心让你为我为难,为了你我受些伤又算得了什么。” 银牙步步向前,易白翎不及收剑,眼看着他竟任由利剑刺入自己的胸膛,顿时鲜血直流。 易白翎震惊之下,面上的黑纱滑落,她道: “你” 欲拔出剑,怎料银牙竟徒手抓住剑身,勉力笑笑: “是我对不住你,即使不是因为苏瑾霜,你杀了我也不为过,何况只是区区一剑呢。” 银牙拿捏易白翎手到擒来,撩拨得她一颗心忽上忽下,神思凌乱,握剑的手一软,整个人都萎靡不振,几欲留下泪来: “你要如何待我,又让我如何待你。” 为情伤悲,为情羁绊,为情无奈,隐忍而不能发的情意如一根根丝线包裹着她,缠绕着她,令她欲罢不能,但这里是青丘,易白翎的主子是苏瑾霜,她没有更不能尽情宣泄自己的心意,所有的话所有的念头都只能深深藏在心底。 银牙看出她的痛楚,佯装和她一样心痛,一下拔掉胸膛里的剑,一手捂住汩汩冒血的伤口,一手提剑递给易白翎: “不必为我担忧,你主子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为我伤心,不值得。” 两行泪从易白翎脸颊上滚落,她身子一软,跪坐在地。 银牙屈膝半跪在地,拿起自己的衣角为易白翎拭泪,轻声安慰: “这里不是我们随性而为的地方,别教旁人瞧见你哭过的样子,你拿着这把带血的剑复命,苏瑾霜暂且能消气了。夜里寒凉,你早些回去吧。” 易白翎强忍着,可泪水还是如断了线的珠子掉下来,她泪眼蒙蒙地望着银牙,把心中汹涌澎湃的浪潮压得很低很低: “你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偏要这般。” 易白翎说不出的话银牙都明白,心伤压抑到极处,她已不会再纠缠自己。 银牙看着她,眼里都是深情,越是这样,易白翎就越是深陷银牙为她营造的苦情之中。 易白翎杀不了银牙,无论有多心伤,还需快些去回禀苏瑾霜,她接过剑的那一刻就想了说辞,把这次刺杀失败的过错都推到自己身上。 银牙眼看着易白翎无力地接过剑,缓缓起身走向黑夜里,落寞的身影飘若孤雁。 来之前,易白翎已能料到仅凭自己杀不了银牙,尽管苏瑾霜把龙月弓教给她,她拉弓射向银牙时还是隐藏了一半的实力
,那是因为连伤也不想伤银牙分毫。 易白翎为这次刺杀定下了结局,强迫自己不再为银牙所惑,但未料到,只见银牙眼中的深情就又沦陷。 银牙深谙情场之道,几句话几个眼色就能让易白翎心神摇曳为其所迷。 易白翎虽然消失在黑夜里,银牙仍装腔作势地自言自语道: “哄走这个我身边暂且就清净了,正好快些动身去东鱼谷,好在还有一个欧阳道川被关在这里,最好永远别出去,省得教他搅乱雨芫的心思误了我的喜事。” 银牙捂着伤口原地停顿了一会儿才起身,未抬脚,耳听得几声脚步,立即哎哟哎哟痛呼起来: “苏家的女人都这么心狠手辣么!有这些厉害的王后妹妹,苏家的男人地位可是不保。” “给。” 苏明琰闪身出现,丢给银牙一个药包: “是霜儿想得不周到,派个女人杀你这个情种,得不偿失。” 银牙接过药包,敷在伤口处,药包在伤口处消失不见,伤口也随即愈合,遂笑道: “青丘王所制的药果然有奇效,你们可真是一对好兄妹,妹妹要杀我,哥哥要救我,要是让你妹妹知道你和我合谋利用她救出欧阳道川,她会不会同你翻脸呢?话说回来,你这个妹妹可没真把你当哥哥,她对你的心思你不会不知吧?” 此处几无夜光,即使暗黑中,银牙还是敏锐地发觉苏明琰脸色突变,正色道: “银牙,东鱼谷即便今非昔比,但也不是谁都可以随意进出的。” “苏公子,我只是善意提醒,姜家的女婿也不是什么人都做得的,若不能替自己做主就要学会收敛。” 银牙回的毫不客气: “曼娘已经去找易白翎,她会说动易白翎和苏瑾霜放了欧阳道川,后面的事你来做,我赶着去见雨芫。” 说罢,拂袖而去。 留苏明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银牙离去的身影,那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洒脱如银牙,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想去寻谁便去寻谁。 从青丘到东鱼谷路途遥远,苏明琰已嘱咐老秋备下快马,在银牙即将没入黑暗的前一刻,苏明琰好心提醒他: “马在宫外。” “不必了,青丘的马快不过我新得的坐骑。” 银牙的语气透着欢乐的气氛和急切的心情,仿佛这样,他就能轻易赢了苏明琰。 苏明琰抬头看,乌云遮月,月光黯淡,一只鸟兽的黑影从高空划过,朝银牙离去的方向飞走。 不用猜,一出青丘王宫银牙就乘鸟兽奔赴东鱼谷了。 银牙一走,老秋就出现在苏明琰身边,大眼向后斜瞥,向苏明琰做了个斩杀的手势,苏明琰摇了摇头,主仆二人无声又默契。 老秋是道暗中有人跟踪,要杀了以绝后患吗? 苏明琰的意思是不必杀,那人留着还有用处。 银牙所言不虚,他与易白翎做戏正是等着曼娘前来偷窥,而引来曼娘的人是苏明琰派去的。 曼娘在暗中看着银牙与易白翎情深虐心的情形,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立时冲出去杀了易白翎,但她尚未因此冲昏头脑,直到易白翎离去,听到银牙自言自语的话,一下子抒怀,心道银牙怎会真的对易白翎动情,左右不过是滥情哄骗她罢了,当听到银牙果真要去东鱼谷时,恨意顿起,心中忽然有了主意,既然银牙要去寻姜雨芫,自己偏就不让他如愿,眼前正好有个欧阳道川可用,只要在易白翎跟前稍加挑唆,让她说服苏瑾霜把他放出去横在银牙和姜雨芫之间,不就是能阻止银牙和姜雨芫最好的法子么。 想到此节,曼娘立即去找易白翎,她不知的是,这一切都在银牙和苏明琰的算计中。 曼娘一路追到易白翎的住处,在门外就看到她对着窗外独自伤身,面前的桌子上放着那把沾满银牙鲜血的剑。 一见那剑,曼娘忍不住暗骂道:你个自作多情的贱人,就算银牙对你无真情实意,可他总是因为你才收的伤,今日我不教训是给青丘个面子,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定饶不了你。” 易白翎察觉有人,提剑站起: “是谁?” 曼娘步履妖娆地走进去: “是我,易仙长不必紧张。” 易白翎一看是曼娘,当即松懈下来,冷冷道: “曼娘,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她对银牙身边这个女人没有好印象。 曼娘一边往里走,一边故作惊讶: “易仙长剑上带血,且你一身黑衣,难
道是” 顿了顿才道: “刚与人厮杀回来么?是谁胆大包天敢在青丘惹怒霜小主的贴身护卫。” “多管闲事!” 易白翎不想多看她一眼: “出去!” “哟!是我说错话了,易仙长这就下令逐客了。” 曼娘走到易白翎跟前,与她隔着一丈远,不愠不怒: “不急,话说完我就走。” 易白翎心情刚刚平复,正急着去见苏瑾霜,不想与她多言: “少罗嗦,你又什么明日再说罢。” “这些话等不得,等久了只怕有的人心就凉了。” 曼娘一直细察易白翎的神色,她越是不耐烦曼娘就越觉得畅快。 易白翎冷斥道: “阴阳怪气,长话短说,不说便走。” 曼娘往前两步,压低声音: “是关于银牙的事,难道你不想听吗?” 易白翎心头一震,直视曼娘,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些苗头,但这个妩媚的女人一副矫揉造作的样子,得意中带着几分讥讽: “银牙去了东鱼谷,去见姜雨芫,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凡人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