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铣回过头,看见孟柔半身探出车窗外,山路颠簸,马车疾驰,他心头一紧,高声让孟柔退回车内。
却仍未让马车停下。
楚鹤双手被绑,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马车向前跑,从出发到现在不知过了多久,鞋尖都被沙石磨穿,连带着双腿也像不再属于自己,只是凭着毅力在坚持。孟柔看不清他的模样,只依稀察觉他步伐紊乱,随时都有可能跌倒。
“江铣,你快让他们松开他!你们,你们……楚鹤腿上有旧伤,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
江铣心口突然一阵剧痛。
孟柔只记挂着楚鹤身上有腿伤,她在江城偏安一隅这么久,可曾想起过他的腿伤?
随即他又想到那日在茶楼上看见的,孟柔挽着妇人发髻和楚鹤并肩而行,言笑晏晏,她在准备同旁人成婚时,可曾记挂过他半分不曾?
越是想,胸腹中的那把火便烧得越发旺盛,心口剧痛也顺着经脉流向四肢,膝盖上的旧伤好好处理过,如今是盛夏,现下又远离水域,原本是不该疼的,此时却也如蚁虫噬咬骨髓一般疼起来。
江铣调拨马头来到窗边,强硬地将孟柔按回去阖上窗门,冷声道,“你再多闹一刻,我便让车夫再加一鞭。”
“你……你这个疯子……你凭什么……”
孟柔坐在车厢内,浑身颤抖得几乎抱不住双臂,江铣拿楚鹤要挟,她自然是不敢再闹,可是,可是楚鹤他已经快要……
突然前头一声重响,紧接着是什么重物被拖拽的声音,孟柔被吓了一跳,不管不顾地往前扑去,用尽浑身力气撞开车门。
“楚鹤!”
楚鹤果然摔倒了,可前头公主的车驾仍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竟就这样拖着他往前走,半人高的车轮不住旋转,迷雾一样的灰黄尘土扑在素白衣衫上,叫人什么也看不清,楚鹤就这样毫无声息地被拖拽着往前去。
孟柔一瞬间头脑空白,浑身都僵直,转眼看见江铣,也再不提生气还是惧怕,只焦急道:“你看不见他已经摔倒了吗?江铣,求求你,你快让马车停下,快让他们放开他!”
江铣两眼死死盯着被拖拽着的人,语气比先前生冷数倍不止。
“你为了他,求我?”
“是,我求你,你放过他……”
嘴里全是被风割出的血腥气,马车摇摇晃晃,孟柔连跪都跪不稳,只能勉强扶着门框朝江铣磕头,嘴里不住认错认罪,可江铣却无动于衷,不但他是这样,就连车夫,周围护卫也全都好像看不见听不到。
一二瞬的功夫,或许因为公主终究还是有些分量,或是江铣事前吩咐过,又或是山路疾驰实在不便,前头彩轿的速度减缓了些,后头跟着的马车反应不及,两驾马车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马蹄高高扬起,眼见就要踏上楚鹤的身体,孟柔竟然直接从门口跳了下去。
“小心!”
江铣慌忙夺过缰绳拉紧,孟柔却已经从马车上跌下去,护卫身侧的军士们反应不及,下意识让开身,竟让她实实在在地摔在沙石地上。
五脏六腑都像摔得移了位,孟柔浑身都在剧痛,也不知究竟是哪里摔伤了,好一阵头晕眼花,竟是疼得直不起身。江铣匆匆扔开缰绳,翻身下马换慌张张地跑过去:“阿孟,你怎么样?你没事吧?你怎么能……”
孟柔缓了缓,睁开眼睛爬起身,连滚带爬地跑到楚鹤身边。楚鹤倒在地上,双眸紧闭,脸上全是灰尘泥土和石子刮出的血道子,不管怎么叫喊都没有响应,孟柔壮着胆子伸手探向他鼻间,忽而浑身一冷,慌忙俯身去听他心跳。
身边满是嘈杂声音,但幸好,她还是听见了那声微弱心跳。
孟柔顿时失去了浑身力气,就这样贴着楚鹤的胸口放声大哭。她浑身都在疼,血肉在疼,骨头关节在疼,就连更深处的魂灵也像缺了个口,或许是疼痛导致的,让那哭声惨烈至极。
晋阳公主迟一步走下车轿,听见这哭声,顿时甩脱女官搀扶的手匆匆跑过来,看见沙土路上车辙中间可怖的拖拽痕迹浑身一冷,待看见双手被绑,倒在地上几乎没了声息的楚鹤,更是险些没站稳。
可随后,楚鹤轻咳两声竟然醒转过来,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抬手拍了拍孟柔,像是安抚。
人没有死,没死就好。
晋阳松了一口气,随后看着伏在楚鹤身上的孟柔又是眉头紧皱。
不论如何,男男女女这样紧贴在一起终是有碍观瞻,她蹙眉看向站在边上的江铣,果然看见他阴冷沉郁的脸色。
孟柔仍在哭泣:“老师,都怪我,都是因为我你才……”
“够了。”江铣看着孟柔蹭破的衣裳和脸上红痕,不忍卒视地别开脸,吩咐手下将他们分开,押回车上。
这副如同被棒打鸳鸯的模样,他受够了。
……
孟柔又被关回车上,外头叮叮当当一阵响,她抚着红肿的肩膀起初还没反应过来,随后才发觉是外头的人把马车窗户钉了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你……江铣,你放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