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菱臻在成为平翎公主之后,从来都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女儿。似乎是为了弥补自己身为父亲在女儿人生前十几年的留白,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殷祁总是会尽量满足,包括在选驸马这件事上。
甚至是,给殷菱臻造成了“无论自己想怎样阿爹都站在我这边”的错觉。错判之后的代价,是齐国公府一夜满门抄斩。殷菱臻犹记得黄璞将盛放着张纪蒹头颅的盒子盛来,并将张纪蒹亲笔写的和离交给她时的情境。
曾经,她以为,此生再无希望。她甚至到现在都仍旧不明白,自己从未跟阿爹提起过自己发现的事情,阿爹是如何知晓张纪蒹的真实身份的呢?
莫非,自己的身边,其实一直隐藏着一个“背叛者”?
每思及此处,殷菱臻都觉惶恐。不安漫涌上心头,夜夜难安。她身边亲近之人,就那么几个,无论殊青、彩荷,又或是其他如彩月、彩冬,她们任何一个人的背叛对于自己来说,都将成为最沉重的打击。
她得到了世间最美好的宝物,着实是输不起了。
重来一世,尤其是再一次为张纪蒹披上嫁衣之后,殷菱臻把每一天都当做偷来的。这本就是偷来的岁月,本就是战战兢兢,再一想到那些她再承受不住第二次的后果,又如何能安睡呢?
无论是父皇,还是其他如今看起来对自己都很好的人,在这件事情上都不会给予自己帮助。
甚至连张纪蒹……
殷菱臻难掩动容,叫她如何说得出口?叫她如何能告诉对方,自己会害得她家破人亡?
“我家臻臻已经有不能跟我讲的心事了呢。”张纪蒹感慨得说了一句,倒也没有逼迫对方的意思。反而是调侃多一些。
“并不是这样。”但殷菱臻不想让自己所重视的人误会自己,所以她立刻否认道。她摇了摇头,轻声细语诉说着:“我只是有些担心罢了。大概是日有所思,还以为不会被察觉呢。”
“担心什么?”张纪蒹柔声问道,“是因为我么?”
“不是因为不信任你。只是那种惶惶不安的心情我现在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殷菱臻说,“大概是现在太幸福了,总觉得像是做梦,便老担心要是梦醒了,我该怎么办吧。”
若说是说不出来的担心,张纪蒹其实也有一个。不过她都已经踏出这一步了,那殷菱臻就没有再后退的权利。张纪蒹低低笑着:“既然是说不出的担心,那自然就是庸人自扰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一句。臻臻,你可愿与我白头偕老?”
“焉能不愿?”殷菱臻倾身上前,紧紧抱住张纪蒹,“这可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
张纪蒹怔怔看着对方,许久之后才长叹了一声:“既然如此,我也会尽我所能。所以臻臻,你大可不必担忧。天便是塌下来,也还有我。”
“哪有那么严重。”不想张纪蒹担心,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心思,殷菱臻说着,“阿爹大概是心里过不去。总觉得你没有一官半职在身,不能显示出他对我的宠爱。”不待张纪蒹说话,殷菱臻又道:“其实我不在意的。我知道我的驸马是一个多么有才华的人,所以有没有官职、有没有名气都不重要。”
不重要么?
张纪蒹想起那天晚上殷菱臻的模样,为所爱之人拥有这世间最至善的心而感到温暖。然而,她们的命运从来都不全在自己掌中。只是,在与殷菱臻不断靠近的同时,张纪蒹已逐渐意识到,虽然总有人能以各种方式驱动人的行为,但其实命运也并非无法改变。如果自己的名声能让皇帝陛下觉得女儿没有嫁错人,那自己努力一些倒也无妨。
陛下也确实是真的想让她能学到些东西,才特意没有给自己直接安排职位,而是专门找了老师来教导自己。而这位老师人选,也不是泛泛之辈。
礼部尚江逊是宝兴七年的状元郎,任职礼部多年,已负责主持过两次科举,平日里深得殷祁信任。
年后的第一次朝会散后,殷祁特意让江逊留等了片刻,然后将自己那个“不才女婿”介绍给了兢兢业业的礼部尚。言语末了,殷祁语重心长言道:“子谦,我这女婿自幼体弱多病,但还算聪敏。可惜为外形所累,一直未能有所建树。原本朕是想随意安个闲散位置给她。但这孩子上进,不想仗着我这老丈人作威作福。思想前后,如今朝野中朕能指望的上的也只有爱卿了。”
皇帝陛下居然亲自说出这种话,让江逊颇为意外。连张纪蒹自己都难掩惊愕,暗叹殷菱臻在殷祁陛下的心中果然不一般。不,或者应该说是那一位在当今陛下的心中不一般才是。
殷祁虽然没有直接给张纪蒹授予官职,却难得委婉得向一位臣子“求助”,江逊哪能拒绝?不管张驸马本人报了怎样的心情,皇帝陛下确实是打心里希望对方能够好的。
“陛下厚爱。”江逊朝殷祁一鞠躬,这才分出些注意,认真打量起平翎殿下的驸马。传闻齐国公府上下很是溺爱这府中唯一、却又体弱的男丁。莫说江逊,便是殷祁,在殷菱臻提起之前都为注意到过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