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不比皇城,麟游县没有夜禁,宫中议事便比寻常都更久些。
办完公事,回到别院时,天色都已经昏黄,院里四处张罗着要点灯,松烟将马牵去马厩,珊瑚同砗磲迎上来。
“五郎回来了。”
“嗯。”
侍女们捧上铜盆巾栉,江铣梳洗完,换过一身衣衫,问道:“她怎么样了?”
珊瑚同砗磲对视一眼。
先前江铣被贬谪离京,偏院里上下奴仆都数着日子等着被发卖,可没过几日,却又传来消息说五郎官复原职的消息。恰逢圣上出幸离宫,江铣复职后也不必再往长安,而是直接往离宫去了。
偏院里所有人就又都活过来,收拾行装,仰着脖子也往离宫来了。
国公府炊金馔玉,累代富贵,在离宫附近也营有别业,院中常年有忠仆留守打理,这回伴驾出巡,江恒江谦连同随行的崔氏和郑氏也都住在别业里。他们本以为也该往别业去,可到了麟游县,却又被转送到这处无原来,假山假石,流水木桥,院内景致同江府偏院大有不同,更添几分宽敞与豪丽。
后来才知道,这是江铣提前遣人在县中另外购置的一套宅院。
自己家里有屋子,他却偏偏不住,另花大价钱买下旁的地方住。虽说不在京中,但若是有人参奏,只怕也会落下个另宅别居的名声。
珊瑚同砗磲弄不清他为何要多此一举,直到江铣赶到麟游县,拆开马车门上的闩,从里头抱下个人,两人才明白过来。
孟娘子竟然没死。
置下这金屋,只怕也是为了藏住这位娇客。
只是这样一来,不但孟柔成了外室,就连她们这群奴仆也不知该随哪个主家姓。
“回五郎的话,孟娘子一直没起,没有吩咐,奴婢们不敢轻易惊扰。”
“还没起?”
“是。送进去的食水都摆在原处,奴婢们唤了好几声,娘子也没应。”
江铣点点头,挥手示意他们退下,推开主屋房门独自走进去。
屋内支摘窗大开着,炎热的天气,却有阵阵凉风裹挟着水汽吹进来,鲛纱床帘被这风吹得有如船帆一般鼓胀,轻柔得像个梦境。
透过层层帐幕,依稀能看见后头侧卧着的人影,山峦起伏的景色十分美好,寂静空间中,忽而听见叮铛铃响,那人似乎醒了,察觉到他回来了。
江铣一步步走过去,掀开帘帐,在床边坐下。
“阿孟,我回来了。”
孟柔果然醒了,一双水盈盈的眼眸,瞪着人也显不出几分气势来,江铣知道她很生气,却并不怎么在乎,只伸手拂去她眼角泪痕,又抚过她干燥的嘴唇。
“她们说,你今日连水都没喝。怎么不叫人呢?”
孟柔侧头躲开,屋内瞬间响起一片粼粼声音,她气得浑身发颤,而越是动作,这声音便越是止不住。
“江铣,你这个疯子,”她咬牙,“你放开我!”
打眼一看,孟柔似乎穿戴得十分严整,甚至是过于豪奢了,发髻上带着金冠金簪,双臂上金镯、金钏、金环一层套着一层,镶嵌百宝的璎珞一串又一串地挂在身上,若是走在日光下,只怕会从头到脚都泛着一层金光。只是这层层金器之下,却是不着寸缕。
她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一整日。
腕上双镯粗重得仿佛一对枷锁,也确实是一对黄金做成的枷锁,镯上串了链条,也是金子做的,却快有手臂那样粗,另一头缠在床柱上,挂着锁,孟柔费了好一番力气也挣不脱。
待到后来,听见珊瑚同砗磲进门时,她只来得及放下着薄薄帘帐。期间送食水的,问安好的,还有试探着要打起床帘的,人来人往。孟柔动也不敢动,生怕这一身物件发出声响,就更没有机会离开床榻去寻一件能蔽体的衣物。
孟柔满脸满眼的羞色,她穿着这身“黄金衣”,丰盈之间坠着一点鸽血红,可再珍贵的宝石,又哪里必得上她含恨带羞的那抹艳。
江铣看得意动,俯身轻吻落在她耳畔。
“阿孟不是很喜欢黄金?”他喃喃道。
乡野之地的粗劣饰物哪里配得上她半分。
孟柔身上挂满饰物,实则未着寸缕,江铣姿态狎昵,却着实是衣冠楚楚。二人早已经坦诚相见无数回,之间本是什么都见过,可此时此刻,此地此景,这样的对比却大幅刺激了孟柔的神经。
江铣想要吻她,也确实让他得逞了,细密的吻落在耳畔,落在肩膀,落在锁骨,又逐渐往下。
“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关着我。”孟柔眼中含着雾气,想要推拒,却又浑身无力,“你给我吃了什么?”
江铣动作一顿。
“解酒汤。”
孟柔忽地浑身一颤。
江铣隔着皮肉去摸她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