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心绪微动恍然怔愣的关口,一道倩影在教室走道停留,敲了敲林望野那张课桌的边缘。 “新同学,你好。” 施诗微微弯腰,抬手小幅度对林望野招手,脸上挂着友善的微笑:“我叫施诗,之前出国治疗眼睛错过了你入学,还来得及和你交个朋友吗?” 正在和林深说悄悄话的林望野扭身,抬头。 奶油绿的羽绒外套搭米黄色高领毛衣,加上纯白色阔腿裤,仅凭穿搭就润色出肉眼可见的甜美和温柔。匹配这张美丽的脸,确实让人很难拒绝她的请求。 林望野和施诗对视数秒,突然知道他爹为什么不喜欢这人了。 她所有表情和动作都像精心设计,完美的十分刻意。 只不过她暴露出一个细节,那就是眼角余光一直在偷偷观察陆成轩。 结合校内传闻,林望野很快便推测出施诗的意图。 她的确是真心来交朋友的,只不过背后真实的原因十有八九是想接近陆成轩。 而他爹自然不会希望她和陆成轩走得太近。 “啊,如果我有这个荣幸的话当然可以。”林望野眨眨眼睛,表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看上去甚至有些难掩激动,“以前帮人给陆成轩送情的是你吗?能不能把这活儿接回去,我不想送了。” 话毕,教室内顿时寂静无声,仿佛连纸张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只有林深那边传来一声没来得及忍回去的嗤笑。 这回答实在过于抽象。 无论提问者事先如何设计,这个回复都不可能被预判。 施诗显然完全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嘴角的弧度出现瞬间的僵硬,下意识打量近在咫尺的陆成轩。 而陆成轩并没有假装耳聋避开这个和自己有关的话题,在林望野话音落后就抬头注视着他,神色淡漠滴水不漏,沉声开口:“你之前的热心快递员是林深。” 林望野震怒,转过头:“那你怎么不送了呢!” 林深撑着头,吊儿郎当地活动着指尖转笔。 “因为我会先拆开看是不是给我的。她们知道之后建群曝光我,辞去了我的快递员职务。所以轮到你的时候,她们学会了在信封上写‘陆成轩亲启’。” 说完,林深语重心长地拍拍林望野的肩膀,继续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份恩情小林同学你要记得。” 林望野所展现出的反应实在天衣无缝,他是新来的,所以可以理所应当的认为陆成轩的同桌需要帮忙送情,面子上完全不会让施诗下不来台。 围观的同学们一听就知道他是在说笑,压根不会想太多。 那份若有似无的疏远仅有施诗能够察觉。 很少有人让她有种被冷落的感觉。 从前有陆成轩,有林深。 现在又多了个林望野。 这个年代会出国治疗近视,家境自然是极好的。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习惯了成为被捧在手心里的焦点,施诗有些下不来台,站在原地迟迟没能组织出语言自然的加入这个话题。 还好付雪雪在这时回来了,看到林望野坐在自己位置上立刻冲过来,佯装气势汹汹地笑骂:“是不是又拿铅笔在我课本上画丁老头啦!” “冤枉啊。”林望野做出投降的动作,满脸无辜,“林深画的!” 听到还真画了,付雪雪立刻翻看了一眼,果然发现目录页有新鲜的简笔画,抬手把课本丢在林深面前。 “擦掉!” 人在教室坐,锅从天上来,林深努力狡辩。 “不是我啊!刚才我眼睁睁看着这小子偷偷画的!” 付雪雪伸手拿过他夹在指尖的铅笔当作铁证举在手里:“还说不是你!” “青天大老爷哎!”林深当即坐直,义正言辞地说道:“诽谤,是诽谤!在我的辩护律师来之前,我不会再和你们说一句话。” 以往这事儿就算是林深干的也会马上承认。 付雪雪突然有些拿不准,于是转头看向施诗:“诗诗,你说是谁。” 施诗确实没留意,柔柔地回答:“我没有看到呀。” 案发现场附近除了两个犯罪嫌疑人之外,只有两个人可能成为目击证人,一个是施诗,一个是陆成轩。 付雪雪问过施诗,望向陆成轩的时候却面露犹豫,第一时间没有开口。 “林望野画的。”陆成轩突然说。 “啊哈~”林深得意洋洋地吹了个口哨,对着林望野弹了个脑瓜崩,“跟我
玩?太嫩了太嫩了。” 林望野扭头瞪了陆成轩一眼,表情十分费解。 这人明明在低头看跟入定了似得。 什么时候留意到这些小动作的? 事已至此,林望野只能拿起付雪雪的课本站起身回到自己座位上,低头用橡皮擦课本上的丁老头,牙都快咬碎了。 这个小插曲结束后,下堂课的任职老师刚好进来。施诗顺势回到座位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视觉层面上来说,雪是一种很美好的自然现象。 在屡次失约天气预报后,这个冬天首场雪终于在十一月中下旬,也就是二十四节气小雪那天如约而至。当放学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校园里的松树上已经覆盖一层薄薄的雪花了。 天气实在太冷,林深也懒得再往网吧跑,开始领着林望野和陆成轩一起吃食堂。 上辈子陆成轩建图馆时候还顺便翻新了食堂,增加餐品窗口,把快被盘包浆了的桌椅板凳也全都换掉了。 现在的七中食堂比林望野上辈子读那会儿简陋得多。桌子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方形铁皮桌,每一张都连着四个不能挪动的小圆凳,要多朴素有多朴素。 天冷了,就近吃食堂的学生也明显更多。 幸亏三人来得早才找到张空桌子能够坐到一起,林深让陆成轩这尊大佛先坐着占位置,要走他的饭卡反手搂着林望野去打饭。 林望野不好意思什么都白嫖陆成轩,自己办了饭卡。 在鬼神泣战队当替补打野的工资以及赢比赛的奖金,加上杨老板龙心大悦时候发的红包,他手里存下了九千八百块钱。 这笔钱做投资当然少了点,在大少爷眼里完全不太够看。 但完全可以解决眉之急,撑一撑底气。 林深倒是丝毫不客气,不仅点菜全挑荤的,饮料也选最贵的,一副要把陆家吃垮的架势。林望野相比之下节省得多,或许是亲自赚了钱才知道辛苦,只点了份十二块荤素搭配的套餐。 待到三个人全都打完饭,林深和陆成轩相对而坐,林望野坐在林深旁边,最后一个位置空着。 “下午是不是有节体育课?”林深边吃边唠嗑,转头瞅了眼窗户,“下这么大雪,估计又上不成了。” 林望野夹走他餐盘里最标志带脆骨的那块排骨。 “就算不下雪也上不成啊,数学老师肯定会占课的,我从来这边上学就上过一节体育课。更别提我们操场那么多泥,雪化了要弄一身。” “等以后有钱了,我至少要把操场往外扩建十里地,我看谁敢占体育课!”林深非常恼火,抬头义愤填膺地对陆成轩安排道: “还有这食堂,不知道谁发明的破椅子坐久了屁股疼。就交给你了,以后给我改成高级餐厅级别,抬手一招呼会有二十个貌美如花的服务员身后列队那种。” 林望野心下一怔,扒饭的动作瞬间停顿。 陆成轩:“毕业还跑回来吃食堂?” 林深:“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陆成轩:“可以。” 林深:“那一言为定。” 因为林望野刚好低着头,面对面聊天的林深和陆成轩都没有留意到他表情的异样。 林望野低头凝望着餐盘里的大米饭,视线失焦思绪放空,脑海中的画面飞速倒转,仿佛坐回了重生前吃了三年的七中食堂。 当年整改学校的日期校史上有详细记录,没有篡改的余地。 林望野十分确定林深在陆成轩准备动工的时候才紧跟着扩建操场。也是正因如此,他才会认为他爹就是为了和陆成轩较劲。 可现在这个可能性似乎被推翻了。 最初出了改建学校主意的人是林深。但在两个人背道而驰,将这件事搁置数年之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陆成轩突然出手了。 图馆和实验楼甚至像是陪衬。 那年陆成轩真正想整修的,十有八九是食堂…… 林深紧跟着加入进来也不是较劲。而是在兑现此时此刻两人之间许下的这个承诺。 完成承诺后他们既没有一笑泯恩仇,也没有化干戈为玉帛。 而是背对背走得越来越远。 “小林,小林?”耳边的呼喊声骤然把林望野拽回现实,林深指尖掐着他的脸,提醒道:“突然走什么神?嘴里的骨头都快嚼碎了。” 林望野这才发现自己满嘴的骨头渣子,侧头吐干净,转头分别瞅了一眼他们两个,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而认真。 命运之神将他送到这
里必然有其用意。 他必须改变历史。 片刻后,林望野把筷子放下,郑重其事地开口:“咱们三个拜把子吧。” 林深满脸茫然:“哈?” 林望野深吸一口气:“皇天后土为证,从今天起,我们三个真心实意的把彼此当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离不弃,永不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