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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说起来,裴家的这个女儿并不是十分合适的皇后人选。薛辽当初会立她为后,也并不像大多数人以为的那样,是因裴皇后的容貌与已故太子妃有几分相似。
已故太子妃解氏贤德贞烈,雍容大度,更为他育有两儿一女。在他心目中,解氏是完美无缺的,这天底下亦没有哪个女人能比得上解氏。
他并非贪图颜色的昏君淫主,又怎会只凭外表选立皇后?
立裴家女儿为后,其实是一个无奈的选择。
在遭到圈禁的那十年间,暗中帮扶襄助他的人不在少数。没有这些人,他根本活不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刻。
也许在暗中帮扶他的时候,这些人并无太多私欲,一心只考虑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随着他登基为帝,他们想法也跟着多了起来。个个以开朝功臣自居,只是为官做宰已无法满足他们的欲望,官职稍小一些的想做大,官职大一些的想集权,三阁六部的更是野心勃勃,连他这皇帝都想捏在手心里。
他们的理由很是冠冕堂皇,说这是辅君监国,免得他重蹈覆辙,走上先帝的老路,将大晋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们“辅君监国”的主要手段,就是往他身边送女人,皇后的位子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们的必争之地。每一个都想要,每一个都千方百计要送了自家的女儿进中宫。打着先掌管后廷,再通过后廷涉入朝政,控制他这一国之君的算盘。
他曾以先帝驾崩不足一年,要为先帝守孝为由推脱,不肯马上立后。那些重臣便搬出许多大道理,说什么守孝固然应该,然圣上乃一国之君,凡事都要以江山为重。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方能治国,如今后位空虚,无人为圣上打理后宫,圣上岂能安心治国?
还说什么立后与守孝并不冲突,臣等相信圣上绝非沉迷酒色的昏聩之君,必然能够做到两者兼顾。希望圣上尽快确立皇后人选,以安臣民之心,云云。
他只有一张嘴,怎辩得过那群动辄拿江山黎民说事儿的大臣?无奈之下,只得同意立后。可要立哪一家的女儿为后,又成了一个令人头疼的难题。
他初登帝位,根基未稳,最怕的不是朝臣们结党,甭管他们分成几派,只要他们势力均衡,能够相互牵制,他便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争斗,坐收一份渔翁之利。一旦这个平衡被打破,叫其中的某股势力一家独大,那才是最可怕的。
是以皇后绝不能出自这几个派势的朝臣家中,否则就等于他这皇帝公然站了队,送给某股势力一家独大的天赐良机。
裴之焕父子二人跟那些从一开始扶助他的朝臣不一样,先帝在时,他们对先帝可是忠心耿耿的。眼见先帝不行了,也不知从哪儿得到他即将起复的消息,抓住时机卖了一个不小的功劳给他。自此摇身一变,成为他的追随之臣。
那些从一开始襄助他的人自认功高齐天,根本不屑与裴之焕父子这种见风使舵、善于钻营的卑鄙小人为伍。而裴之焕父子天生擅长且只擅长在夹缝之中生存,亦不愿与人结党。也不知聪明还是盲目,他们只忠诚于位置最高的那个人,不管那个人是否实权在握。
薛辽正是看中他们不与人结党这一点,才动了立裴家女儿为后的心思。也是上天有助,这裴家女儿的容貌与已故太子妃有些相似,恰好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理由和契机。
太子妃是解家女儿,又是为维护解家和他的声誉而死,他难忘太子妃,执意要寻一个容貌相近的女子立为皇后,朝臣们也不好太过说三道四。
说白了,他能够将裴家女儿勉强抬上后位,一是打了痴情牌,二是利用了朝臣们对已故太子妃的称道,更利用了解家依旧留存于世间的威信。否则光是裴家女儿的出身和资质,就足够那些肱骨重臣拿来作为反对立后的理由了。
他宠爱裴皇后,也是为了告诉那些朝臣,他对自个儿选的这个皇后十分满意。
在做表面章的同时,他也希望这个皇后能够名副其实,担负起打理后宫,帮他解除后顾之忧的责任,真正成为他背后的支撑者。
有些话他不好明说,裴皇后虽算得聪慧,可还达不到一点即透的程度。坐上皇后的位子,不知勤勉上进也就罢了,还仗恃他的宠爱张狂起来,实在令他失望又着急。
想寻一个通透的人教导教导她,又苦于没有合适的人选。
宫中资历最长的当属在宗正院陪伴他十年的朱贤妃,朱贤妃虽不及已故太子妃贤德大度,可也知矩守礼。起初他不是没有动过立朱氏为后的念头,却遭到朝臣的强烈反对。
朱氏的父亲在他被圈禁之时,为了自保,毅然决然地投入廉王门下。后又因参与官银造假而获罪,被抄家砍头,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虽说朱家曾宣布跟朱氏断绝关系,可也改变不了朱氏乃犯官之女的事实。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叫犯官之女当皇后的例子。
裴皇后与朱贤妃共侍一夫,本就瞧朱贤妃不顺眼。加之地位比朱贤妃高,更看不起朱贤妃犯官之女的身份,又如何肯听朱贤妃的教导?
那些个朝臣家眷,他是一个都信不过的。安老太君不同,那可是曾与解国公在战场上并肩杀过敌的人,哪怕屈身做妾,又隐居庵堂多年,在许多人心目中依然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最重要的是,她是解家的人,又是他一手捧起来的,自然跟他一条心。
若安老太君能够出面教导一下裴皇后,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并不知道安老太君今日入宫求见是为了解家后人的事,一心想叫裴皇后与安老太君多接触接触,便将人一竿子支到坤宁宫来了。
旨意下了,他才意识到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裴皇后器量狭窄,得知安老太君越过中宫直接求见于他,必要怀恨在心。若一时任性,做出伤害安老太君的事情,他要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心里记挂着这头的事情,处理了一些紧要的折子,便推说身体不适,早早地退了朝,急急忙忙赶到坤宁宫来了。
刚进门就瞧见一个叫打得半死的宫女,随后又见到太医,加之裴皇后对沐兰那份欲盖弥彰的热络,用脚趾头都想得出,裴皇后是如何为难安老太君祖孙两个的。
此时听她提议要追封收留过沐兰的那户人家,便认定她居心不良,脸色止不住一沉,“追封不是小事,需同朝臣们商议过后方可定夺,岂是随口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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