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的一天早晨,空气清新,太阳刚刚离开地平线,狼精奎木便告别了菩提祖师和众师兄弟。他背着一个灰色的包袱,纵身一跃,跳到半空中,踩着一朵白云向西飞行。他要飞回故居—碗子山波月洞。十年前,他从碗子山出发,跋山涉水,途径一个多月才到达方寸山,而今,从方寸山返回,异常轻松。他站在云朵上俯瞰下面,山川、河流、城郭尽收眼底,一闪而过。下面的人群小如蝼蚁,房屋也如同木雕的袖珍玩意儿。
约莫飞行了两个时辰,奎木来到了碗子山上空,他停住云朵,仔细观看,碗子山就像一个倒扣的大石碗,只不过是绿色的罢了,因为他周身都被葱郁的树木覆盖。奎木按落云朵,来到洞门前,洞门紧闭,两扇石门上有几处敲打的痕迹,显而易见,有人来过这里并试图打开石门。奎木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瞄准洞门上方的“波月洞”中间的“月”字扔了过去,只听啪嗒一声,奎木再轻轻用手一推,石门就开了。里面一股凝滞的难闻气息扑面而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石厅,中间是一张长方形石桌,六把石凳围绕桌子,隔了一道厚厚的石墙左右两侧各有一间作为卧室的石室。
奎木走进左边的那间,把包袱放在床头的石桌上,借着微弱地亮光他展开卷起的芦席,坐了下来,想想今后该怎么办:是勤学苦练寻求升仙,还是逍遥自在做妖精。他从包袱里拿出菩提祖师著作的《三十六般变化》这本,他凝视了片刻,这本他还没有融会贯通,好多变化,他不能运用自如,每次变化,他都必须多次重复咒语,意志高度集中,有几次他变化错了,引得师兄弟嬉笑。
他放下本,又从耳朵里拿出一只小钢刀,他捏着刀柄,晃了晃,钢刀变成了三尺多长,刀身银光闪闪。这把削铁如泥的钢刀他使用的也不太熟练,有一次,他用钢刀练习削西瓜皮,他却把整个西瓜一分为二。他又摇了摇,钢刀倏忽变小,他放进耳中。
奎木想到四下看看,他站起身,走出洞外,这时太阳已在东南,阳光照射他身上,不一会,他就感到有些灼热。他手搭凉棚,举目远眺,山下是一片林海,延展远处。正南二十里的地方是海州城,西边林海的尽头是原野,在原野的高丘上是百花村。东边把林海隔开的是浔河。奎木想到山脚再看看,于是沿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而下,他走到树荫下,顿感清凉,抬头仰望,树木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几乎没有阳光照射进来。地上杂草丛生,没有路径,奎木拿出钢刀,以防野兽突然袭击,林中鸟叫和蝉声不断。他花了两个小时转了一周之后,又回到了原处。他透过枝叶的间隙,望了望天空,太阳高悬正中,他该吃午饭了。奎木返回山上关好石门,念动咒语,一转身,变成了一只轻巧的燕子,它扇动翅膀,向海州城飞去。
在离城门约两里的一个粗壮的柳树后,它落了下来,看到四下无人,它变成人形。奎木捡起几颗石子,吹了口仙气,石子霎时变成了碎银。他揣进怀里,欣然向城门走去。在路旁水沟里,他折了一支新鲜的荷叶,变成一把遮阳伞遮阳。还没走到城门前,他已经汗流浃背,遮阳伞也抵挡不了炎炎烈日。他走到城门前,看到城墙上贴了一张带画像的告示,他走近细看,上面写着:
本人赵员外,住在狮子街八铺,前日,三房娘子百花羞走丢,抑或是被人劫走。当时,她上着白色荷花锦裙,下穿黑色金线缩脚裤。如有知情者或者提供线索者速速与我联系,以白银一百两酬谢。
赵雷
七月二十日
奎木看完告示之后,又看了看旁边的画像,画像中女子容貌姣好,下颚左边长了一颗美人痣。奎木心想,这下一百两银子到手了。
奎木走进城门,虽然天气很热,街上闲逛的人仍然很多。他没有去溜达,在街头的一家酒楼落了座,店小二看到,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问道:“客官,您要吃点什么?”说着他从衣服侧兜里拿出纸和笔。奎木说:“一碗米饭,一碟木耳炒竹笋,一碟鸡蛋炒番茄。”店小二认真写着,连连点头。奎木话音刚落。他又问道:“客官,要喝什么酒,有女儿红,杜康等等。”奎木委婉地说:“今天忌酒,下次再要。”店小二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因为客人不喝酒,他就少赚一笔小钱。他仍然亲切地说:“好的,您要的饭菜,马上就来。” 说完,他一转身,快步走向坐在柜台后面算账的老板,老板接过菜单,签了字,折了四下,丢在了身后一根粗竹筒内,菜单顺着光溜的管壁滑到了厨房的一个空木盆里,领头厨师捡起打开后就忙乎起来。
不一会,店小二端来了饭菜,奎木拿起筷子不紧不慢地吃着。饭毕,他付了钱,走出店门,撑起阳伞,向一个老者询问了狮子街八铺的路线,就信步朝那边走去。没过多久。奎木来到了八铺店门前,朝里望了望,这是一家布铺,门面四间,上下两层,进店买布的人不多,两名伙计正在给客人介绍布料。主管在柜台上核对账目。奎木走进店里,一名伙计过来问道:“客官,要买什么布料?”奎木低声说:“我找赵员外,关于百花羞的事。”那名伙计转身大声说:“李主管,这名公子找赵员外。”他指了指奎木。李主管收好账簙和算盘,走出柜台,来到奎木面前,拱了拱手,问道:“这位公子,尊姓大名?”奎木回答:“姓奎名木。”李主管有点诧异,说:“我没记错的话,《百家姓》好像没有这个姓氏。”还没等奎木开口,他转移了话锋:“敢问公子,有什么事找赵员外?”奎木低声说:“我在城门外看到一则告示,我想问问赵员外,百花羞的性格怎么样。”李主管语气缓慢地说:“嗐,我还以为你找到了,我之前见过她几次,她是个温柔的人儿,不过,自从进赵家后从来没笑过。你是不是在什么地方看见过她?”李主管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以此逼奎木就范。奎木急忙回答:“没有,没有。”李主管松了口气:“等你找到了再说。”奎木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在返回的途中,奎木找到一家房四宝铺,买了一张白纸,走到城门的时候,他把白纸覆盖在了百花羞的图像上,轻轻一拍,画像分毫不差地印在了白纸上,就连那颗美人痣也没落下,他高兴地把纸折好,揣进怀里,然后沿着大路向前走去。一眼望去,大路上人气腾腾,渺无一人,只有两只灰斑鸠在路旁啄食。奎木走近斑鸠,用兽语说道:“两位斑鸠兄弟,我有一事相求。”两只灰色的斑鸠抬头望了望他,大斑鸠张开嘴说:“你是谁,怎么会说兽语?”奎木真诚的回应:“我是狼精奎木,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大斑鸠又问:“究竟什么事?”奎木说:“我想让你们帮忙找个人。”小斑鸠抬起头,气呼呼地说:“我们都没吃的了,哪有功夫帮你找人。”大斑鸠心平气和地说:“帮你找人,有没有什么好处。”奎木想了想说:“找到的话,给你们二十斤大米怎么样?”小斑鸠说:“它二十斤,我二十斤,给五十斤算了。”奎木辩解说:“二十斤加二十斤才四十斤。”大斑鸠笑呵呵地说:“我们还要找帮手。”奎木双手一拍说:“成交。”接着又问:“几天能找到。”大斑鸠沉默了一会,说:“三天。”奎木从怀里拿出画像,打开竖起,给两只斑鸠观看。这当儿,一辆双轮马车从城门驶出,在经过奎木身旁时,车夫看到那情形,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了一句:“又一个想钱想疯的傻子。”
两只斑鸠仔细看过画像后,大斑鸠问:“三天后的这时,我们去哪里找你?”奎木说:“那里。”接着用手指了指前方那棵粗壮的柳树。,两只斑鸠点点头,先后扑扇着翅膀朝东方飞去。奎木收好画像,瞧瞧四下无人,念动咒语,一转身,变成了一只苍鹰,双爪一蹬,向天空飞去。
第三天,奎木早早吃过午饭,去粮油铺买了五十斤大米,背着米袋到约定的那棵柳树下等待。他坐在树荫下的米袋上闭目养神。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两只斑鸠落在了他的面前,看到奎木坐在上面双眼紧闭,以为他睡着了。咕咕大叫了几声,奎木睁开眼睛,高兴地问道:“你们有没有找到百花羞?”大斑鸠回答:“找到了,在浔河上游中的一个小岛上的木屋里。”小斑鸠补充说:“还有一名男子和她待在一起。”奎木又问:“男子和她是什么关系?”大斑鸠回答:“他们说的话,我们听不懂,就像我们说的话,他们听不懂一样。只看到两人有说有泪,有时候还搂抱一起。”奎木站起身,想到可能是女子的情夫。他说:“谢谢你们,这袋大米怎么给你们?”大斑鸠说:“大米你边走边撒在田野上,我叫伙伴们过来一起啄食。”奎木听后,打开米袋,拖在地上,边走边撒。两只斑鸠飞走了,五十斤大米还没撒完,就有一大群斑鸠和鸽子飞了来,落在后面啄食。奎木倒空最后一捧大米,把米袋一扔。看着它们在不停地啄食,他一转身变成苍鹰,嗖的一声飞走了。
奎木找到浔河的源头,就向上游贴低飞行。飞行了十里左右,他看到一个偌大的小岛。岛子上树木不多,在小岛的中央,果然有一个废弃的木屋,木屋门窗紧闭。奎木缓缓落在木屋后面,走近木屋,侧耳细听。他只得听见微弱地声音。男子说:“百花羞,你还是走吧!”女子说:“百顺,这是你第十次说这种话,我不爱听。我就喜欢和你待在一起,哪怕是死。”她发出一声低沉地抽泣声。男子说:“别说这种话,一定要活着,你要活着,我要活着,我们都要活着。只有活着,以后才能相见。”女子声音铿锵地说:“你是不是害怕死亡,你这个懦夫。我错看你了。”接着是一阵轻微的哭声。男子安慰道:“我不是懦夫,我担心你跟我远走高飞,要受追捕,要挨饿。”女子说:“这些我全不在意。我这颗心之所以跳动,是为你而生的。看到赵员外那副淫荡的笑脸,我就厌恶,如果你不带我走,咱俩经常见面,迟早会被人发现,糟人耻笑、唾弃。我会郁郁而终的。”男子问:“那我们去哪里?”女子说:“去邻国。”男子说:“怎么去,我们没有船只,又不能走陆地。”
奎木一字不差地听在耳中,他心有所动。他变成人形,把一片树叶扔进河里,念声咒语,叶子霎时变成一只带桨的小舟。奎木绕到门前,在门上重重敲了几下,喊道:“开门,开门。”里面一阵慌乱,过了一会,门还是没开。奎木大声说:“再不开门,我就要踹门了。”等了一会,门依然紧闭。只能听到急促的喘气声。奎木无奈,猛的一脚,小门开了,又反弹回来,奎木用手抵住,他看到,在小屋的角落里,男女生怕别人拆开,声色惊惶,紧紧相抱。奎木拱了拱手,说:“两位,冒犯了。我刚才无意听到你们的谈话,深受感动。我们在同一片蓝天下,玉皇上帝仁慈,我请两位上船,赶紧离开这里。”百花羞因别人偷听他们的私话而脸红、温怒。百顺对奎木的话半信半疑。两人都缄默不语。奎木又说:“你们不走的话,他们很快就会找到你们。捉到你们,我本来可以领一百两赏钱。我现在放你们走,你们不走么?”
他俩面面相觑,生怕这是诡计,奎木明白后,退到了远处。这时,他俩才慢慢走出小屋,看到只有奎木一人,他俩胆量陡增。百顺挤出一丝微笑,拱了拱手。百花羞道了万福,说:“多谢公子,这一百两银子,假以时日,有缘遇到,我们有钱的话,必当奉上。敢问尊姓大名?”奎木说:“我叫奎木,,你们赶紧走吧。”百顺看到河边只有一条小舟,说:“恩人,我们走了,你这么办?”奎木说:“我自有办法。你们沿着这条小河一直前行,直通宝牛国。”两人千恩万谢,拜了几拜,然后男子解开绳子,跳上小舟,接过女子坐稳,男子操起桨,奋力一划,小船离岸而去。奎木望着两人慢慢远去,他叹了口气,说:“我又做了一件好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升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