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到桥下,弗兰西才发现两辆押运马车已经侧翻在了路边,拉车的马匹和绵羊散落在路边游荡,方才还拥挤不堪的桥头此时却异常清冷,除了地上躺着的几个人其他的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弗兰西策马上前查看,躺着的都是身着黑色制服的治安官,他们有些还在呻吟有些已经昏厥过去不知生死,有两个伤势较重的身上还插了弩箭!弗兰西立即抬头四望,发现桥头两边的楼房都是窗门大开。明显这是押运马车遭到了伏击,很多治安官刚一下车就被街道两边的弩箭射倒,剩余的人遭到了匪徒们的下楼袭击。这里押运马车和治安官都在,唯独不见那辆运引擎的板车。
‘果然猜中了!这些治安官没有披甲看来是吃亏了。’弗兰西心想着继续向前查看,刚走出几十步。突然发现路边排水沟里有个伤势较轻的治安官踉跄的从地上撑着想要爬起来,弗兰西立即策马向前高声问道:“板车!板车去哪里了?”
那治安官艰难的扬起手指指向西南处的一个路口。弗兰西一看便知那条路是通往西岸南边农垦区的方向,的城墙守备松懈如果匪徒们逃出城外后果将不堪设想!弗兰西于是立刻追了过去,路口往南的道路没有铺石子板车深深的车辙还十分清晰,弗兰西快马加鞭冲下了大道。虽然现在积雪尚未融化,但道路两边的小麦已经长出了绿油油的新芽。
眼看前方似乎有大车转进了一片小树林弗兰西立刻打马追去。可疾风刚进树林立刻停了下来,弗兰西一下扑倒在马背上差点被甩到地下。与此同时一支弩箭‘嗖’的一声擦着他的后背飞了过去,弗兰西一惊立刻俯身,只听‘嗖嗖’又有两支弩箭飞了过去。弗兰西俯身的时候才发现疾风的蹄前居然有一根绊马索!得亏是疾风,这要是摔下马去,哪里避得开那三发弩箭。弗兰西转念一想,这弩箭是左边一支右边两支,绊马索前至少也有两个人,也就是说对方至少埋伏了五个人。听声音这弩像是普通的脚蹬猎弩,不能与绑马的人缠斗,一定要趁着弩手上弦之前干掉弩手!
果然刚要起身路两边的枯草丛中就窜出了两个蒙面匪徒,其中一人拿着长柄伐木斧像是头目,另一人则拿着短矛,二人怪叫着就朝弗兰西冲来。弗兰西不理他们调转马头向右边冲去,那两个弩手显然没有料到弗兰西会冲向他们,俩人一前一后正踩着弩机前端脚蹬准备上弦,疾风上前便撞飞了一个,另一个被弗兰西一剑刺中了肩头痛苦的倒地呻吟起来。那边草丛里冲出的两人一看弗兰西如此生猛竟然居然愣住不敢上前了。弗兰西哪里会管他们,拨转马头箭一般的冲到近前,手起刀落那拿斧子头目的脖子立即滋出了泉涌般的鲜血。弗兰西昨天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今天会有战斗,于是并没有佩戴战斗用的骑士长剑‘龙息’,而是只佩戴了一柄普通长度的单手礼宾佩剑因此威力明显不足,如果弗兰西手里拿的是‘龙息’而不是这种剑柄包裹着小牛皮的华而不实的家伙,这些人早就都身首异处了。见头目死状如此凄惨,另一个拿短矛的扔下武器掉头就跑,那被撞飞的弩手也爬起来就往树林里钻,另一个被剑刺倒的家伙此时已经不再出声,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昏厥了。见贼人们四散奔逃弗兰西也不追,径直策马沿着大道往前追赶那平板大车去了。
转过树林原来前方是一片下坡路,一条土路两边都是青苗的麦田。远远看去道路尽头大约两三法里的位置,拉引擎的平板大车一边轮子陷在了路边的排水沟里,三四个贼人正在忙着把马车推上道路,前面的马夫高高扬起鞭子猛抽拉车的挽马。‘难怪他们会设伏,原来是为大车争取时间啊!’弗兰西马上明白了过来。事不宜迟他立即策马杀了出树林,有个正在放风的贼人很快就发现了他立即高喊着示警,那几个贼人先是一愣立即停止了手头的工作,见是弗兰西杀到马上点起火把,把火往大车上一甩立即四散奔逃了。
‘想毁掉证据借此脱身!’弗兰西扯着缰绳打马疾驰,坐骑‘疾风’可是弗兰西的心头好,几乎从来没舍得用过马鞭,要不是现在情况紧急弗兰西自然也不舍。‘疾风’不愧是皇家战马中王者一般的存在,嘶鸣一声旋风一般的冲下了山岗,转眼间就冲到了大车近前。而刚才逃跑的那几个贼人早就钻进了两边田埂间的灌木丛了。弗兰西来不及追赶立即来到了马车边,拉车的挽马已经筋疲力尽的站在沟边,两匹马臀部已经被抽出了血印,马车依旧无法从泥沟里。车上覆盖引擎的油布已经被点了,火焰卷着黑烟冒了起来。弗兰西也顾不那么多了,马至近前纵身一跃跳到了车上,脱下斗篷想要把火打灭。可是贼人们往油布上泼了灯油,火势很旺根本就打不灭。情况紧急弗兰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一剑斩断了捆油布的绳索,掀起着火的油布扔到了路边。好在弗兰西赶来的及时,油布下面覆盖的引擎还完好无损。油布在路边烧起来,很快滚滚黑烟就升上了空中。扑灭了火弗兰西才来得及起身观瞧,那几个四散逃窜的贼人此时已经早已逃的无影无踪了。看日头时间已过正午,乡间的路上过往的行人也多了起来,他们纷纷驻足围观侧翻的大车,但见手持带血的佩剑的弗兰西站在车上都不敢上前。不一会便有本处的两位治安官骑马跑了过来,看到他们弗兰西才总算安心下来。
两个治安官靠近一见弗兰西身上有血,立即拔出佩刀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在焚烧麦苗!剑上为何有血迹?”
“我乃皇家骑士团军官!事态紧急不便详说!你二人听我指挥,一个人立即分头去那边的山岗上查看贼人尸体!另一人去沿大道找黑衣卫或者治安官前来支援!让民众们散开,我在这里守住大车!”弗兰西立即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一听是皇家骑士团的,两位治安官对视了一眼。再一看弗兰西的打扮,虽然脚上的靴子不像是骑士团军官那般体面的黑色长筒马靴,但身上的军装礼服确实是骑士团的样式,而且外面还罩着镜面一般金光闪闪的高级礼宾胸甲,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于是将信将疑的又把刀收了回去,其中一个年长的又不放心的问道:“皇家骑士团军官都有登记在册,敢问老爷尊驾大名?”
弗兰西不愿透露姓名担心惹来麻烦,于是无奈的把领结翻开,露出了领口缀着的那颗金百合将星说道:“任务保密不便透露,请两位速去。待援兵到了自会有人跟二位解释!我刚在那杂木岗上与几个贼人交过手,刺倒了两个逃了两个,还有几个贼人往道路两边的灌木林逃了。两位过山岗时请务必小心!”
两位治安官一见是金色将星,自然明白这位是大人物,全法兰的高级将领包括退役的也不超过百位。年轻的那位治安官好像是认出了弗兰西正要开口,可年长的那位治安官立即制止了他,明显他也猜到弗兰西的身份了。因为全法兰如此年少俊美的将领,便只有大名鼎鼎的‘战神王子’弗兰西了。这下二人终于相信了,他们立即驱散了围观的人群,因为都是本乡本土的民众,两位治安官很快就征集了几个年轻人做志愿者。因为害怕贼人还在杂木岗上潜伏,两位治安官就留下了两个志愿者帮弗兰西看守大车,领着剩下的五六个年轻人拎着粪叉木棒往山岗去了。
过了大概不到一刻钟,有个志愿者跑回来报信。说山上没有尸体但有血迹和拖拽的痕迹,分明是贼人的同伙把人扛走了。由于人手不够两位治安官就骑马一起往大道上找增援了,剩下的几个志愿者便留在岗上看守现场。弗兰西听完想到:糟了,没有尸首这样一来线索就断了!本欲自己亲自往山岗上去查看,却又怕车上的引擎出事,于是只好在大车上来回踱步。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杂木岗那边有了动静,两辆大车转下山岗朝这边驶来。弗兰西老远一看两边挂着人便知道是内务省的车,车到近前两边的黑袍侍卫们立即跳下车,一个个紧张兮兮的驱散了大车边帮忙看守的志愿者们。前面一辆车厢一开处理的原来是莱斯次长。莱斯次长一看弗兰西立刻激动的问候道:“哎呀!殿下您可是急煞下官了!怎么能只身追捕悍匪呢?殿下可有损伤啊?”说着就拖着中年发福的身子要往车上爬。
弗兰西见状立即跳下了车,来不及寒暄便直接问道:“桥上的贼人可有俘获!?方才我与其他几个贼人交手山岗上刺倒了两个,过去求援的治安官说有血迹和拖拽的痕迹。请次长大人立刻安排人手去追查!”
“哎呀,殿下无恙就好!昨日王后特地传信给下官让我全力保护殿下周全。方才桥上贼人哪里是要袭击车队,分明就是疑兵之计为抢夺财物打掩护罢了。那些贼人都披了铠甲,显然是有备而来。殿下冲过桥面后另一侧确实打了一阵,但贼人们见桥面落下便立刻释放了毒雾逃窜了,待我们大队跨到桥面另外一侧时贼人们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什么!一个贼人都没抓到!?”弗兰西难以置信的问道。
“哎呀,殿下切勿动怒。贼人,呃,贼人确实一个都没有抓到,但证物留下了不少。赫尔墨斯先生已经都拿去打包勘验了”莱斯次长连忙解释道。
“快!给我一队人,我们马上出发!立即封锁附近的路口,派人去皇家猎场带循血猎犬来!另外请齐弗总队长立刻调拨人手前来增援!”弗兰西一听立即跳下马车喊道。
可是莱斯次长却好像并不慌张,他和声细语的安慰道:“殿下,殿下,殿下!几个小毛贼想要盗窃财产有什么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只有七八位治安官受了伤又没有闹出人命,殿下何必以命相搏呢?殊不知穷寇莫追的道理?”
弗兰西听莱斯次长如此说来大为光火,立即斥道:“数十名匪徒光天化日之下在皇城近郊胆敢袭击大批黑袍卫和治安官护送的车队,还控制了塔桥吊塔配有脚蹬重弩和短矛,次长大人敢说是几个小毛贼盗窃!?出了如此大事次长大人居然还说是小事?末将实在不敢苟同!”说着翻身上马就要独自去追。
可是莱斯次长却赶紧冲到了马前拉住了缰绳,他也不生气满脸堆笑的劝解道:“殿下,殿下!切莫激动,此事并不简单,需要从长计议。下官入朝数十载,历任地方官,政务省司长,教务省属长。虽然不是军属出身不懂‘兵事’,但对白城内的情势可有相当清楚的判断啊。殿下此案财物业已夺回疑犯逃脱,下官建议即刻护送财物回白城复命,之后追捕逃犯之事可交由内务省和治安官来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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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听得弗兰西更加奇怪了,为什么短短一两个小时莱斯次长的态度就发生了180度的变化?早上打捞残骸的时候莱斯次长还是另一副模样的。莱斯次长的话弗兰西虽然并不在乎,但似乎也听出了一些‘猫腻’,不过这些朝堂里面浮不上台面的勾心斗角弗兰西实在懒得理会。“护送一职事关重大,次长大人还是亲自护送吧!我是军人不懂什么朝堂倾轧,只懂得剿灭贼寇才能保得一方平安!”说罢一勒马头甩开莱斯次长就要独自去追。
可莱斯次长还是不肯罢休,立刻急追了两步喊道:“殿下,殿下王后有信!”
听到母后的消息,已经跑出去几步的弗兰西这才停下。莱斯次长赶紧又急冲冲的跑上前去,然后看看左右才从礼服内兜掏出一个折的小小的信封塞到弗兰西手上。弗兰西极不耐烦的扯去信封,里面原来只有一张小纸条,纸条上仅仅写了一句话:‘若已寻回财物,速护王子归城。——母亲伊丽莎白’。弗兰西看到这条子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只觉得这事情真的并不简单,这句话滴水不漏却又暗藏玄机。一个母亲急切盼望儿子回家完全无可厚非,给在职的大臣递个条子也合情合理,但此时此景这条子分明是有意所指让终止调查的!而且后缀并没有简简单单的写上‘伊丽莎白’或者更正式的‘王后伊丽莎白’,而是写了‘母亲伊丽莎白’。这又分明是写给弗兰西看得,就是让莱斯次长在控制不住局面的时候拿给自己看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单凭条子的一句话根本就没办法作为终止调查的证据还!
‘难道母亲也卷入其中了!?’弗兰西忽然想到。再回忆一下眼前这个莱斯次长方才说的履历,怎么就能从地方调往中央,又从政务省一个小小的司长调往教务省做署长的?又怎么就以个不懂兵事‘白丁’身份调往内务省做次长的?白城内的人都知道,财务省和外务省都是铁杆改革派,防务省和教务省则是保守派的大本营。双方争夺的对象就是鱼龙混杂又权力庞大的政务省,而双方都不敢触及的便是隐形的暴力机关内务省。现在这位莱斯次长明显就是个典型的官僚,如何平步青云从一个地方官一路做到了次长的高位,若说是没有投靠任何一方阵营谁都不会相信。近些年王叔埃德蒙监国,摄政王代理内阁总理统领政务省,政务省已经有明显倾向改革派的迹象了。而这个莱斯次长从政务省被提拔到教务省,又从教务省跳到内务省,这明显是他转投了保守派阵营,成功上位并把保守派的触须渗入了内务省。 弗兰西知道保守派的领袖貌似是欧仁议长,但其实幕后真正的领袖便是母后。
事已至此弗兰西已经不得不做出妥协了,因为贼人到现在至少已经跑了三刻钟了,再去追捕必须动用大量人力展开拉网式的搜捕,现在没有内务省的支持根本做不到。但弗兰西仍然不愿相信这事情背后牵扯倒了党争,尤其是母后也牵扯其中。弗兰西此时脑子飞速运转,突然莱斯次长的那句‘只有七八个治安官受伤没有闹出人命’浮现出了脑海之中。怎么可能没有闹出人命呢?塔桥上路口处分明有十几人规模的械斗,尤其是路口处不是躺倒了好几个被弩箭射到的治安官么?弗兰西又仔细回想方才在杂木岗上的遭遇:不对!那弩箭有问题!
想到这里弗兰西把信塞进手套对莱斯次长说道:“既然次长大人认为可以暂且结案,那我先回塔桥看一看我手下的侍卫吧。方才有几个年轻人做志愿者帮我守护,别忘了打赏他们。”说罢不由分说的策马转头就走掉了。
“哎,殿下,殿下。不如一起乘车返回吧~~”莱斯次长还想挽留,可弗兰西此时已经跑远了。
路过杂木岗,弗兰西俯身仔细查看方才战斗的地方,发现这里确实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不要说尸首了,连地上的血迹和拖拽的痕迹都已经很难发现了。弗兰西跳下马环伺四周,他努力回忆方才两支弩箭射来的方向,然后沿着弩箭大概会飞向的方向寻了过去。往前走了数十步才发现这里的灌木丛都有被踩踏过的痕迹,此处分明都已经被人搜索过了,看来找弩箭这条线索已经被对手也注意到了。正在弗兰西要绝望的时候,他突然抬头一看,一支弩箭正好就插在旁边一株塔松的树干上,塔松冬季不落叶因此茂密的松针挡住了这支弩箭,而弗兰西站的位置恰好能看到这支弩箭染成橙红色的箭尾。弗兰西大喜上前拔下弩箭一看,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这箭头是菱形的!
因为一般箭头都是两边带倒刺的,军用箭头一般前端更尖倒刺更长,这是因为敌人一般都会披甲,更尖是为了破甲,更长的倒刺是为了防止射中敌人后被轻易拔出。猎户用的箭头则更宽大,箭头前端还有豁口两边也有较小的倒刺,这是因为猎物不会披甲,更大的箭头豁口是为了扩大伤口让猎物尽可能失血,较小的倒刺是因为猎物一般都不会自己拔出,小倒刺更容易松动猎物中箭后跑动时更容易扩大伤口。而眼前这种菱形的箭头根本就没有倒刺,而且前端是钝角,这种分明是训练用的箭头!因为这种箭头杀伤力小不能穿甲,不论射中什么都很容易拔出,而且前端是钝角杀伤力也会减半,人被射中后就像是挨了一记重击但并不致命。难怪好几个治安官被射倒在地但没有人丧生,这些匪徒分明是有备而来不愿闹出人命让事态变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一股无名业火涌上弗兰西心头,他现在的处境非常难受。继续捉拿贼人已经不可能了。但仅凭一张纸条和一支菱形箭头就让他去指认母后是‘真凶’?也更不可能了。说不定母后只是知道这件事情不简单让他及时收手罢了。而菱形箭头也可能是贼人单纯不想事情闹大特意准备的。怒意褪去一股无力感袭来,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有形的敌人而是一堵看不见墙!他也终于明白哥哥为什么常年在出国在外做外交了,更自由更洒脱那都是表象,最根本的是他也不愿参与白城内的政治斗争罢了。现在弗兰西内心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返回前线,不论是张牙舞爪的兽人还是嗜血狂暴的邪灵哪怕是恐怖如斯的恶魔,都不及权力争斗这头‘看不见的野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