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临没好气道:“公子你又不懂风月之事,我的娘子,我要自己找!” 江与辰摆了摆手,大步往巷口走:“多一个习武之人相随,便少一分危险。不管你那未来娘子是要自己找,还是我帮你找,这趟山南之行,你是去定了。” 就在魏临叉腰愤怒之际,方如逸已然拐进了老宅的小巷。 今日在武馆学的那三招,虽说十分管用,可她的心却怎么也定不下来。 总想着江与辰松开又接住自己的模样。 他的笑里有六七分的邪气,可那双眼眸却干净澄明,像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年郎。但说起元轼的是非,他又好似一个早就通透俗世人情的方外人。 元轼那张素来和善的面皮,便是帝王贵胄,只怕也没人看破,一向当他是个诸事不管,一心护养盆景的散王。 这位沈馆主又是为何对他心生不喜? 难道他们从前打过照面? 又或者,暗中有过什么生意上的争执? 方如逸猜不出个结果,蹙了眉,默默摇头。 前世,她从未见过沈江,何家的生意也不曾涉及武行。 她那日去端行武馆,不过是随意选的,就算元轼的手伸得再快,也不可能想到她一个女子,会去武馆习武。 因此,她才对沈江颇为放心。 说起来,沈江此人,的确与众不同。 方如逸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洒脱恣肆,随心随性,倒活成了自己羡慕的模样。 可叹今生她如履薄冰,步步为营,要为元轼将来定会在京都掀起的那场腥风血雨,早作打算。 若是能与如此不羁之人,做个知交好友,心中也算畅快。 思忖间,她来到自家大门前,见墙角处停着辆朴素的马车,上前查看一番后,才进了门。 黄昏将近,院中的昏灯已然亮了,厨下飘出香来,余照做好了饭,正等着她回来吃。 暑气日盛,主仆俩端了菜肴坐在院子里,闲谈用饭,倒像是一对姐妹。想着明日还要赶路,两人很快收拾好碗筷,进屋安歇。 次日一早,停在墙角的马车哒哒地出了巷口,行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端行武馆外。 江与辰已然抱着把刀立等了,只是身后却还跟着一人。见方如逸亲自赶着车,他推了把魏临:“方姑娘,我给你带了个车夫。” 魏临仰头一叹,把佩刀挂在腰间,对着方如逸行了一礼:“方姑娘可还记得我?” “你也是武馆的人,只是未曾通问姓名。”方如逸有些歉然。 “方姑娘客气了,我叫魏临,算是这馆中的武师。” 江与辰拍拍他的肩:“他是我的护卫,听说我要去山南,哭着喊着非要来。没法子,只能带上了,多个人护卫也是好的。” 魏临干笑几声:“是啊,谁叫我只知忠心护主呐。” 方如逸却面露难色:“可是我只付了沈馆主的定金……” “他是个赠送的护卫,不要钱。” 江与辰神采奕奕,毫不在意魏临那拉得老长的脸,单手撑住车沿跳上去,催着方如逸赶紧进车厢安坐。 有主如此,魏临只能满心哀怨地充当了车夫。 日头升起时分,马车出了城,一路南下。 从前外出游历时,江与辰和魏临总是随性地走,有时为了几处美景,还特意避开官道。 如今带着两个女眷,江与辰倒是小心万分起来,有事无事便将帘子一掀,嘱咐魏临切不可把马车往小道上赶,若瞧见路边有行路之人暂歇,他们也便跟着一道歇歇,再通了姓名,一起上路。 人一多,或许打劫的匪盗惧着,就不来了。 如此行了七日,官道两边的树木密了不少,眼看就要到山南北,同行的车夫叫了暂歇,魏临也便把缰绳拉紧,让马车停在道旁的山崖下。 方如逸从车上下来,避了人甩甩胳膊。 一动不动地坐了几日的车,身上实在僵得慌。 “看你腰酸背痛的样子,还是马步扎得不够多。” 江与辰不知何时走了来,提着壶水,姿态悠闲地靠在车厢边,饶有趣味地看她把胳膊前甩后甩。 方如逸忙收了动作:“我上一回坐马车出门,还是七八岁的时候。” “原来你从小便学了骑术。”江与辰把那壶水递给她。 方如逸接过来喝了两口,笑道:“将军家的女儿,怎可不会骑术?” 江与辰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将军家的女儿,可以不会拳法兵刃,但一定得会骑术。” 方如逸听出他言语里的挤兑,知道他不过是喜欢玩笑几句,也不同他计较,话锋一转:“怎么没瞧见照儿?” “她说魏临赶路辛苦,拿了药饼果子给他吃去了。” 江与辰伸出手,往一个方向闲闲一指,方如逸顺着看过去,果然见到余照捧着自己做的糕饼给魏临吃。 江与辰疑惑:“你的侍女做了点心,为何不先紧着你吃?” “因为我今早在车里吃过了,可魏临赶了一上午的路,定是饿了。”方如逸不甚在意。 江与辰却突然道:“魏临还没娶妻,余照定亲了没?” 方如逸低头笑了笑:“沈馆主这是要给他们做媒么?” “你觉得他们两个可般配?” “我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对彼此是否有情。” 江与辰不置可否:“余照都给魏临送吃的了,怎会没有情意?” “他们相识不过三日,哪里这么快就能生出情意来?”方如逸转头看他,眼中带了丝探寻。“沈馆主不曾娶妻定亲吧?” 江与辰一愣:“你怎么知道?” 方如逸随意扯了回衣袖,慢条斯理:“刚才你说余照主动给魏临送吃的,就是对他有情,我便知沈馆主尚小,还未在情爱一道上开窍。” “我年纪小?!”江与辰心头憋屈。“我听说方姑娘今岁才十七吧?我可是二十四了,怎会年纪尚小?” 见他虎着一张脸,方如逸不知怎的有些畅快:“二十四又如何?你虽长到了这般年岁,可行事言语却还是个少年郎的模样。等你知道何为‘一日不见思之成狂’,何为‘相见争如不见’,等到那时,再回过头来看一看情爱之事,自然会明白透彻。” 江与辰抄着手不言语。 情爱一道,他的确不曾尝过。 可他看过不少折子戏,总觉得风月之事,不过是一男一女折腾来折腾去,你爱我,我又不爱你,没得浪费大好时光。 但眼下听方如逸说来,似乎这里头大有乾坤。 细细回想,人墨客总是争相描摹此道,便是戏台子上也一味地唱念风月情浓,惹得看客落泪如雨。 或许情爱二字,的确有些深入骨髓的本事。 “话虽如此,可我……” 突然,平地一声高喝:“都给老子趴在地上!” 劫道的来了! 七个蒙面壮汉打了赤膊,扛斧背刀,从崖边哧溜下来,昂着头堵住了官道。 江与辰神情严肃,一把拉住方如逸,压低声音:“在马车边等着,待会看我的眼色行事。” 见他似乎要往盗匪跟前去,方如逸忙扯住他:“你要做什么!快趴下!” “一伙没本事的盗匪罢了,难不倒我!” “他们蒙着面,定只是为了银钱,给了就是,何必起冲突!” 方如逸死死扯着他,江与辰只得趴在地上,可心里却越想越气。 他一个武艺高强、走南闯北之人,何曾同匪寇低过头! 为首的盗匪拖着大刀“呲啦啦”地过来,立在方如逸和江与辰面前:“你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 “大王,我们二人是头一次出门,不成想竟能见到大王如此雄姿,忍不住感叹了两句。若大王想让我们在银钱上效力,自然是愿意的。” 方如逸嗓音颤抖,可脑子却是清明,把一番奉承的话说得圆圆满满。 盗匪抖了抖肩:“你这娘们,还算懂事!” 江与辰气得攥拳,方如逸忙伸手握住,回头给余照使了个眼色:“照儿,快把我那些钗环拿出来送给大王。” 余照哆哆嗦嗦地取了包裹,把方如逸本就不多的头面取出来,心疼地摆在路面上。 为首的盗匪笑得眯了眼,摸出块黑布,把那些头面一兜,又逼着同行的人家把钱袋交出来,唱了个诺,带着兄弟们一溜烟儿走了。 伏在地上的众人等了片刻,见盗匪没有复归的意思,这才摸着心口,心有余悸地站起来。 方如逸有些腿软,等到余照跑过来扶她,才缓缓起身。 遭了贼,众人不敢多留,赶紧上了各自的马车,往今夜落脚的镇子飞奔。 江与辰在车厢内安静地坐着,可脸色却甚是难看。 余照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替方如逸擦手,嘴里一个劲儿地心疼那些头面:“姑娘,你的钗环本就不多,原想着,若是到了山南银两紧张,还能当掉几副换钱,
这下倒好,全进了那伙贼人的口袋!” “能拿钱买命已然很好了。”方如逸勉强冲她笑笑,心里仍是跳得飞快。 “你刚才为何要阻止我?”江与辰越听越气。“不过是七个贼人,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我同魏临联手,定能把他们打得一月都下不来床,何必把头面白白送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