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哄妹妹开心,缓解她被放鸽子的糟糕心情,郑淙恨不得当牛做马,把整条街的东西都给小妹买回去,以此弥补自己好心办坏事的歉疚。
见郑淙一直护卫在自己身旁,陪着自己逛花灯,郑泠很快就将刚刚久候人而不至,冷风中苦等的委屈,抛之脑后。
她安慰自己,一个人逛是逛,和崔忱骦逛是逛,和阿兄逛也是逛。更何况今日郑十十分大方,但凡她驻足停下看了一眼的东西,他都抢着给她付钱购买。
起初郑泠还觉得他怪怪的,警惕地问他:“阿兄忽然对我这样好,简直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郑淙心虚至极,赶紧为自己正名:“瞎说,兄妹之间,礼尚往来,联络情谊,哪就有你说得这么严重了。”
以郑泠这么多年的对这位兄长的经验和了解来看,她敢断定:“你肯定是做了什么坑我的事?”
郑淙咬死了口风:“没有!这不是感激小妹早上为我解难,故而才打算以此回报。你不要的话,就算了,那我走了。”
郑泠仔细想想,早上是有这么一回事,于是接纳了这个说辞。
她也不和自己兄长客套,心安理得的宰他一次,就放开了买和玩。
不一会儿,金钏女萝手里就提满了东西,跟在身后,被人群一挤,不知不觉就与郑泠分散了。
她们两个四处张望,也没见到人,东市又大,找起来如大海捞针。
两人商议了一下,金钏道:“郡主有郎君陪着,想来不会走丢,你我二人先回府放掉这些东西,再过来找郡主他们。”
女萝一听,觉得是这个理,遂两人找了辆马车,将这些东西搬上去,就往翊善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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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郑泠一路拉着郑淙玩投壶、玩猜灯谜,他为她赢了好几样小玩意儿和一盏鱼龙灯。
她提着这展以竹篾为骨编织精巧的灯,开怀极了:“今日才知道,阿兄原来也有这样细心体贴的一面,未来的嫂嫂是个有福之人。”
郑淙抱着一个瓷器飞天仙女像,和一盏仿汉代的博山铜炉走在她身旁,扬眉吐气:“才晓得为兄的人品啊。”
“嗯!我会给阿兄宣扬宣扬,好叫那些待字闺中的贵女们,都对你青睐有加。”
郑淙挑了挑眉,想要说的话,刚一张口,就咽在了嘴里。
因为前方传来一句朗笑:“子潺素有‘芝兰玉树’之称,这京中一半的女子,本就对他青睐有加,泠娘再宣传下去,另一半也都要爱慕他了。”
只前方迎面走来一行人,最前方那人,年约弱冠,锦衣玉带,白面星眸,步履从容。
他的身旁跟着一个气度雍容,着粉衣齐胸诃子裙,头戴幂篱的高挑仕女。
确切来说,郑淙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他们,而是两人身旁,围着的那些腰佩横刀的便衣随从。
即便他们穿着与这市井分外融合,但这只有大豫十六府卫才能佩戴的军刀——横刀,很轻易就昭显了来者的独一无二的身份:本该在太极宫的圣人,和不知哪位嫔妃。
夜出皇宫,于东市信步。
郑淙一把拉着郑泠上前,作势就要行礼问安。
锦衣男子和煦地开了口,笑着阻止了他们的见礼:“今夜微服,一切皆免。”
“是。”郑淙略微垂眸,眼观鼻鼻观心。
不必行礼,郑泠便朝着他和身旁的女子,唤了一声寻常的称呼,笑问:“表兄和……嫂嫂也有兴致,出来赏灯呀。”
女子戴着幂篱,遮掩了上半身,看不见容貌,不知是谁。
但想来不会是个宫人,遂郑泠稍加思索,就断定这必定是哪位后妃。
天子李環含笑,指着一旁的女子,“碧落来大豫三载,都没见过灯会,今夜恰逢盛会,便带她出来一观。”
听到这个名字,郑家兄妹就知道了陪同在天子身侧的这人是谁。
权碧落——那位服侍过两任帝王,于去年秋日被册封为婕妤的新罗贡女。
头戴幂篱的昭仪-权碧落,隔着层轻纱浅笑:“多谢您百忙之中,特意陪同妾身出来一观盛景。”
她的声线轻柔温婉,说话一字一顿,宛如孩童学语,语调有些生硬不太流畅。
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是因为这位权婕妤,并非中土人士,乃是三年前,由新罗国进贡而来的外邦女子。
三年期间学汉字,她的汉话,能说成这个样子,已经是一种很强的天赋了。
听到她第一次见花灯,郑泠便将自己手中的鱼龙灯转赠给她:“这盏灯是刚刚猜灯谜赢得的,借花献佛送给嫂嫂。”
权碧落端庄交叠在腹部的手,伸了出来。
纤纤玉指接过灯杆,她对着郑泠扬起一个微笑:“谢谢你,荣宁。”
恰在此时起了一撒风,微微拂开薄薄的纱,露出她惊鸿一瞥的姣好容颜。
教郑泠看呆了。
昔日她在中秋宴宫上,见过一次这位权婕妤献舞。
彼时天气还不冷,她着一袭青碧色的齐胸襦裙,勾勒出丰腴的身形,站在宴会中央,如青翠山水间的一抹风,一片云,一溪水。
那时候她便觉得这位新罗贡女,惊为天人。
也是在那场宫宴上,这位太上皇名义上的女人,成为了如今天子的新宠。
大豫以女子丰腴为美,后来郑泠常常记得权婕妤那似要跳出衣裙的丰盈雪脯,而自卑于自己同为女子,为何就没有这样玲珑有致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