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柄映照着月光,在她脖颈前明晃晃地亮成了一道银河。
怎么可能不怕。
姜初妤想破口大骂,她可不像他,竟连假死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天下间还有什么是他会怕的么?
即使现在,她被贼人钳制住,说不定下一瞬就身首分离,他还是那样淡定得好似一切尽在掌握。
“徐秉。”顾景淮放下剑松懈了下来,却依然杀气不减,准确地喊出了贼人的名字,“是徐相让你来杀我的?”
瞧,他什么都知道。
只有她傻,被蒙在鼓里,以为真守寡了。
徐秉露出赞赏的笑,一把扯下蒙布,不做遮掩了:“不错,竟然知道我的身份。可惜了,我倒挺欣赏你的,若你非敌,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
“我本就是已死之人,何须你饶。”
徐秉放声大笑了三声:“你故技重施,太小瞧人了,娘娘吃了一堑,这回再不会上你的当了!”
顾景淮耸耸肩:“多谢了。”
徐秉的笑容顿了一下,慢慢收敛,警惕起来,手中剑抵得更深了深:“你说什么?”
“你要帮我解决这个累赘,可不是要谢你么。”
他唇边漾出一抹冷笑,直盯着徐秉双眼的目光向下移,对上姜初妤盈盈秋水的眼眸。
她摇摇欲坠,如枯井中开出的花。
“为何还不动手,以为这样就能要挟住我?”他面露嫌恶之色,“你们徐家难不成不知我有多厌恶她?还是说,没信心杀了我,还需保她的命,继续占着我夫人的位置,不想叫我娶别的贵女?”
顾景淮冷眼看着她 ,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如锋利的匕首一般割她的肉。
姜初妤知道,他是故意说这些话搅乱视听,但心口还是敞开了个宽阔的口子,任由冷风嗖嗖地刮进来。
他吐露的未必不是真心话。
徐秉也有些进退维谷,他只是要来杀他的,这个女人又不是他的目标,杀还是不杀?
还没等他想好,身后传来冷兵器呼啸而来带过的风声,勒着这女人转过身去已来不及,他只好松开她,转而去接身后暗箭。
“谁还没养门客啊。”
顾景淮嘲讽的话语飘入他耳中,徐秉咬着后槽牙,与神秘人缠斗起来。
方才他们打斗至断崖边,顾景淮顺势靠在一颗枯树树干上,勉强撑着身子不叫他看出此刻的虚弱。
见易子恭赶上来助阵,她也从徐秉剑下得救,他终于撑不住,手中脱力,剑摔在了地上。
姜初妤像只蓄势待发的箭矢,脖上的利器还未彻底移开,就疾跑着向他奔来,不慎被划了道小口,渗出了血。
她扑进他怀里,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也不说话,只埋在他胸膛中一动不动。
要不是身后靠着枯树,她这一撞,他们两个都得双双栽下断崖去。
为缓解紧张,他故作轻松地调笑:“我身上还有伤,你抱得这么紧做什么,就这么恨我,想疼煞我?”
姜初妤慢慢抬起脑袋,眼中盛着说不尽的幽怨,定定地对视片刻,忽然抓起他垂在身侧的手臂,撸起衣袖狠狠地咬了下去——
“嘶。”
还真挺疼。
这反而鼓舞了她,嘴下发力,咬得更狠了,顾景淮无奈,只好擎着手臂等她消气。
确实吓着她了。
他本打算过了前三日,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她自己没事,可计划不如变化快,一定是徐家那边有了动静,皇上才这么突然下旨逼他这个诱饵出府,再引蛇出洞。
这几日她掉的泪,他都收到了。没想到她竟这么有情。
正想着,手腕处忽然落了一滴像蜡液般温热的液体,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如此绵延不断。
“为什么要瞒着我?你明明可以先与我招呼声的……”
姜初妤松开口,以袖掩着眼睛,接住了簌簌的泪,抽抽噎噎地控诉着:
“我以为你死了,说的那些话,你是不是都听见了?是不是在笑…话我,我讨厌你……”
他为什么瞒着她?自是因为……
这一番试探,顾景淮已几乎确信她并非皇上的细作,如此,更不明白她那日呢喃着的话是什么意思了,眼下干脆都问个清楚:“你为何说你是皇上一伙的?”
姜初妤茫然地垂下袖子,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在天牢的那天晚上。”他提醒。
“我不知道,我在那里睡不安稳,成夜做噩梦……”
原来是一个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