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泠见兄长心情不佳,也没了继续看灯的兴致,她拉着失魂落魄的郑淙回了家。
送她到家门口,郑淙说廨署还有事,遂过家门而不入,转身再度离去。
这一夜,郑淙都没有回来。
翌日,郑泠听闻昨夜东市人流过多,发生了一起百人踩踏事件,造成十人死亡,七十人受伤。
天子脚下,发生这样一件事,负责城内治安的金吾卫上下,都被问责了一遍。
圣人铁面无私,郑淙也被牵连在内,连贬两阶,由中郎将被贬为校尉,还受了一百军棍之刑。
他被人抬回来的时候,重度昏迷,背上的血染红了中衣,满室都是血腥的味道。
郑泠未曾见过这样骇人的场面,看得脚下一软,直掉泪。
崔氏叫人扶着她出去,以免惊吓到她。
而后崔氏皱着眉,小心翼翼给郑淙剪开,已经被血贴在他糜烂的皮肉上的衣物,慢慢用干净布巾擦掉了大片半干涸的血迹。
她也是武将出身,心知肚明,这一百军棍下来,大半条命都丢了,他还能活着,已经是奇迹。
做完这些,府上的府医才上前给郎君继续清理溃烂的伤口,给他上药。
期间,郑淙一直昏迷不醒。
到了三天之后,郑淙才睁眼,一睁眼,就见到泪眼汪汪的小妹,像小狗一样趴在床前,看着他笑出了泪花,就差摇尾巴了。
郑淙伤在臀背,一直趴着躺的,见此,他伸手在郑泠脸上掐了一把,问她:“疼不疼?”
换作往日,郑泠早就拍掉了他的手。
今天她任由他掐,甚至还配合地点头:“疼。”
因为当天夜里,他忽然发起了高烧。
府医说,“如若明早高烧还退不下,郎君或是回天乏术。”
那一夜,合府无眠,兢兢战战,生怕他挨不过去,就此英年早逝。
幸好他身体底子好,在日出之前,硬是挺了过来。
毕竟差点就救不回来了,看在他差点死掉的份上,郑泠容许了他的掐脸行为。
听见疼字,郑淙松开手,也松了一口气,“疼就行,说明我没做梦,我也还没死。”
同样守在一旁,端着热好的汤药的崔氏,啐声道:“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死不死的!醒了就来把这药喝掉,给我好好休养,你妹妹的婚期就快到了,到时候还得你背她上花轿。”
崔氏直来直去,是个爽快人,说话也不弯弯绕绕,有什么说什么。
这直来直去的话,逗得兄妹二人笑哈哈。
郑泠破涕而笑,拿帕子擦眼泪,看着崔氏给郑淙喂药。
喝药的人时不时发出一声感叹:“娘你慢点,这是喝药,不是喝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喝药用灌的。”
随即是崔氏压制性的话语:“你都二十了,还怕什么苦?给我一口气全喝了,早喝早药到伤除!不许吐出来。”
郑泠同情地看着阿兄,被灌下那碗苦口良药。
等崔氏喂完药,她从荷包里翻出两个蜜饯,递到郑淙嘴边:“吃吧,这个甜的,压一压嘴里的苦味。”
郑淙伸指捏过,吃进嘴里,慨叹:“还是小妹对我好,为兄真没白疼你。”
郑泠搬了凳子坐在床边,问他:“那夜的踩踏是怎么一回事?”
她活了十五年,自从有记忆开始,从未曾听说过两市之间,出现过踩踏的事情。
连普天同庆,全城解除宵禁三天三夜的上元节,都未曾出过这种乱子。
昨夜一个规模比不得上元灯会一半的腊八灯会,竟然造成了这样的惨案。
过于匪夷所思。
郑淙想起昨夜,前去收拾乱局时候的所见,亦是感到困惑。
事发地点,是在一座木制的拱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