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娘子体态修长,骨肉匀亭,身体底子应当不错。只是面色青黄,脉象沉迟,少腹紧绷,寒气凝滞,体内有淤血不下,应是月数不足,强行堕胎所致。敢问娘子是否经血不调,且每逢月事疼痛难忍,再有……”
老医工细细说着,什么阴阳失衡,经久不愈,杂七杂八说了一大通,饶是江铣不通医术,也能听明白个七七八八。孟柔身体底子好,是受过重伤、或是得过重病才会导致气血虚亏,胞宫积郁寒气。她手脚齐全,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伤痕,能说能笑,能跑能跳,能够让她大伤气血的恐怕只有小产这一个缘故。
而且这小产,还是用药所致。
孟柔满脸狐疑道:“先生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我未曾有过生育,也不曾小产过。”
“娘子,这……”
江铣骤然起身,拿起佩刀就要往外走。
孟柔发觉不对:“你要去哪?”
“杀人。”
医工被吓了一跳,孟柔也是惊骇不已,眼看着他就要跨过门槛,突然反应过来:“你要杀谁?”
“还能是谁?”江铣双目赤红,“他这样对待你,你竟然还要嫁给他!”
孟柔一愣,摇头道:“我与老师之间清清白白,这绝无可能。”
“你竟还要为他遮掩,你究竟有没有点……”
江铣想到竹下县的那场婚仪,满街的人都去道贺,各处都是艳红喜色,染得孟柔双颊泛起红光,唇边挂着刺眼的羞赧。
这就是孟柔想要的婚仪吗?那个男人这样对待她,她却还是想要嫁给他。
江铣气得眼眶发红,就连手掌也跟着发颤,就连鞘中长刀也铮然作响。
孟柔是他心尖上的人,楚鹤怎么敢这样对待她!
“什么遮掩不遮掩,我与老师之间从不是你想的那种肮脏干系……不,我与他男未婚,女未嫁,就算当真是夫妻,碍着你江大将军什么事,又有什么可遮掩之处?”
事到如今,孟柔看着江铣这副要活吃了谁的模样,竟也不觉得多害怕,只是觉得十分可笑,无媒无聘,无名无分,他强捆着她待在这屋里不见天日地行那些事时理直气壮,眼下却因为一两句话又要去欺负楚鹤。
江铣要杀谁或是不杀谁,孟柔左右是阻止不了,也懒得再同他拉扯,只是不管要杀要剐,总得把话先说清楚了。
她左右手交替着摸了摸自己的脉象,确实像是细脉,毕竟是自己给自己把脉,再多就摸不出来了。可细脉的成因多得很,就如楚鹤伤久未愈,气血大亏,把出来的也是细脉。
“妇人妊娠未足月而欲生,或是月小胎堕,谓之小产或半产。气血虚弱,冲任不固,确实会有气血虚亏的症象,只是导致气血虚亏的成因有许多,若因此说我小产,未免太过武断。况且寒气积郁体内,也并非是小产的症象。”
“娘子说的不错。只是恕老朽直言,娘子小产至少是两年前的事了,当时用药不慎,体内淤血并未完全排出,事后又保养不当,这才导致寒气入体不散,淤积于胞宫,只是幸亏娘子身体底子好,有消耗的本钱,后来又没再用那药,是以才能勉强撑到现在。只是若以后再不留心注意,只怕会有损寿数。”
这下连江铣也听出不对,医工说小产当时用的是虎狼之药,几乎就是奔着要人命去的,若做这事得当真是楚鹤,楚鹤后来为什么又要娶孟柔?楚鹤自身就是医工,就算是要堕胎,也该会有更温和的办法,况且听医工说的,孟柔在小产之后再没有好好调养过,倒确实像是根本不着调曾经怀孕。
孟柔也是越听越糊涂:“可我当真没有小产过……”
忽而听见碗盏摔碎的声音,三人循声看过去,门前一地被打碎的瓷片,砗磲惊慌失措地跌坐在地上,应当是前来奉茶,却不小心摔倒了。
“五郎饶命,娘子饶命!”
砗磲不顾地上碎瓷,几乎是不要命地磕头,不一会儿就被划伤了脸颊。她不是第一日来侍奉,就算打碎了碗盏,也不至于惶急成这个模样。
江铣立时发觉不对:“你知道些什么?”
“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五郎,五郎饶命!”
这就确实是知道些什么了。
江铣心头一紧,立时唤人来将砗磲扣住,同时将还在后院的珊瑚也扣在静室,除开这两个掌事的侍女,其余从江府带过来的侍婢也一律被关在屋子里,严加看管。
一朝东窗事发,砗磲本就吓得魂飞魄散,吓唬两句便招个干干净净。
“是、是桂枝汤。”
孟柔听得皱起眉:“桂枝汤?”
那是在江婉笄礼那天。
郑小娘子意外掉下碧玉湖,孟柔落水去救,上岸之后还没来得及梳洗,就被大夫人按着跪在堂下受刑,孟柔着了凉又受了一番惊吓,当夜就发起高热来。
“珊瑚发觉娘子高热,用了冷水巾帕都不见好,托我去东院求援,当时已是夜禁,来不及寻医工,戴娘子便派菩提嬷嬷寻了个小厮溜出去拿药,小厮贪财,拿药前又没细问,带回的竟是一副桂枝汤。奴婢煎了药,给娘子喝了,没过半个时辰便退了热,可后来……后来……娘子流血了。”
想起当日看见的满床的血,砗磲怕得瑟瑟发抖:“奴婢不知道娘子已经怀孕,也不知道那桂枝汤是不宜用的,求娘子饶命,求五郎绕过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医工却摇头:“月份太小,冲任不固,若是误用桂枝汤,确实会加重胎动不安,甚至胎漏下血。但只要好好保养,倒也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