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筠松背着手,站在越昭面前。
太阳仿佛她身后的一盏明灯,越昭好像站在她的阴影里,望着她表情并不清晰的削痩的轮廓。
万筠松一点儿也不惊讶越昭出现在她的屋宅周围,实际上在程舟承叫了她的名字后,她对越昭也并无刻意隐瞒。
屋宅的小门在与邻舍相隔的一条小道里,两边是高立的围墙,只留下一条勉强通行一人的道路,阴暗、潮湿。
越昭见她情绪不对,半开玩笑似的说:“我等你好久啦。”
万筠松垂下眼睫,低低地说了声抱歉。
越昭伸出一直藏在身后的手,手心向上,略显夸张地说:“你家院子周围的草长得老高了,我方才随意折了几支做了只蚂蚱,怎么样,可爱吧。”
说完还抱怨般的自言自语:“屋舍这样潦草,哪儿有当官的门面的呀。”
万筠松看向她手心里那只四不像,撑起嘴角说:“嗯,挺可爱的。”
越昭听清她的声音,收起挂得僵硬的肌肉,认真地看向对面的人,这时她才看清对面之人唇色苍白,她有些紧张:“要不我们先找个医馆,你休息休息?”
越昭立刻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再次震惊于她的瘦弱,但她不顾上其他的情绪了,看着万筠松逐渐阖上的眼睫焦急道:“我方才转悠的时候见到过一个医馆,我们现在就去。”
万筠松覆上越昭扶着她手臂的手,微微地摇头,抽了抽鼻子,才从喉间发出几个音节。
越昭离得近,虽然面前的声音的轻很微弱,还带着微微的沙哑和仔细捕捉下才能发现的委屈,但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鼻间涌上一阵直冲大脑的酸涩感,漫过了眼睛的水位。
“对不起对不起。”越昭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嘴里一直反复重复着这句话,回过神后她匆忙道,“我去叫马车,我们这就回酒楼。”
支撑着万筠松手臂的手离开,万筠松立刻弓起身子,逐渐弯下腰,双手抱腹,脸上水光涟涟,眉头紧皱,失神般地低声囔囔:“好疼……真的好疼……”
万筠松的抽噎很压抑,似乎是压着声音,又似乎是妄图压着痛感。
压抑之下,无助和委屈冒出头角。
越昭焦急地寻找任何一辆可以载人的马车,偶尔回过身看见抱腿蜷缩在地上微微颤抖的人,她前所未有地感同身受。
她开始痛恨这个时代为什么没有布洛芬,为什么又要依靠药物才能些许地忽视痛感,为什么独独女性要千百年来地忍受这样的无止无休循环往复的疼痛。
压下翻涌的情绪,越昭仔细地搜寻可供载她们返回的马车。不多时,她就寻到了休憩的车夫,好在此处是官宦聚居之地,虽几乎每户人家都自备有车马,但时常仍有急需,故而找到马车并不困难。
越昭扶起万筠松,想了想,还是掏出帕子遮住万筠松的脸,虽说女装是初是被她半强迫着穿的,但现下知晓了万筠松的身份,越昭满心钦佩,更是不愿在此事上替她生事端。
万筠松疼得意识模糊,除了接过帕子时脸上茫然,很快就了然地自己要系上。越昭见她艰难的动作,最后还是伸出手轻巧地打上那个反复失败的结。
马匹扬起前蹄,一路行驰。
即使盖上车帘,偶尔被前行推搡出的风还是会吹起车帘的一角,露出两个相对无言的身影,很快又落下,什么也看不见了。
“哐”的一声。
越昭拉上窗。
屋内顿时安静。
没有风带进凉气,也没有风送来的外界的声音。
在得胧酒楼的包间里,万筠松面无血色地依靠在床头,裹着厚重的被子,窗边的火盆源源不断地蒸腾热量、搅动快要凝固的空气。
“多谢公主。”万筠松侧过脸,对着坐在圆桌前不知发呆想什么的越昭说。
越昭被声音提醒,眨眨眼,从繁复的思绪里出来,轻声问:“你好些了吗?可是饿了或是渴了?需要什么吃食我让人备上?”
“此番是我之故,实在叨扰公主了。”万筠松虚弱的声音满是歉疚。
越昭想说无妨,但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过客套与苍白,她默了默说:“都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叨扰和愧疚之说。”
“你往日也这样疼吗?”越昭关心地问。
万筠松回忆了番,摇摇头:“或许是近日里有些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