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乐王结党营私,私通外敌。其弟户部侍郎叶听寒,徇私枉法,舞权弄墨。其侄崇政殿说叶长空,助纣为虐。种种形迹,有负皇恩,特此,革去爵位官职,查抄家产,男眷斩首,女眷及家奴流放西北,钦此!”
千钧重的声音骤然褪去,叶家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官兵们已经动手了。
下人们哭做一团,她跪在地上被连日来的噩耗打击得麻木了,额前一点冰凉,她木木地抬头看去,却看到一点雪落到玄衣男子肩头,他身边的侍从端着明澄黄亮的圣旨,而他本人却是一身的暗色,眸中无悲无喜,仿若神袛。
雕塑似的人忽然开口了,声音里带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叶三小姐,请吧。”
他是已故清乐公主的驸马,是新晋宰相,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是玉面修罗,是当轴佞臣——宋惜。
“娇娇,娇娇醒醒。”
叶长生将她叫醒,她揉了揉眼睛问:“到家了吗?”
“没有,听见你嘴里胡乱叫着什么‘抄家’‘阎王’想着你应该又做噩梦了,便把你叫醒了。起来喝点水罢,才到东大街,离家还有二里路呢。”
“东大街……梅姐儿家是不是在这里?”她说着掀了半边帘子去看,叶长生笑着摇摇头:“舅父家早过了,你想去舅父家,下回再去吧。”
她有点失望:“哦,好吧。”
“怎么突然想起梅姐儿了?”
“去阿姐家住了小半年,好久没见她了,怪想的,阿兄不想去看看吗?”
叶长生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顶:“表哥今年又落榜了,之前我每日都在和表哥切磋才学,有时也能见到梅姐儿,确实不怎么想。比起她,阿兄更想你。”
“阿兄也要去秋闱吗?阿兄不是可以袭爵吗?”
“阿兄也可以去,也可以不去,主要还是帮帮表哥,你也知道,表哥这都是第二次参加了。”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哥哥,眉眼间虽然有些苍白,总还是健康的,不似上一世缠绵病榻,呕血而亡。
她又抱住兄长,声音闷闷的:“阿兄,别点灯熬油了,你可以袭爵的,有大好的前程,干嘛这么作践自己的身子。”
叶长生失笑,不知道该怎么答,袭爵任命差事也是有三六九等的,便只是抱着她,答声好。
“阿兄,你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她突然发问,还是这种问题,他愣了一瞬,“如何问这个?阿兄没有,现在读要紧些。”
“那……若是有,记得要告诉娇娇,娇娇帮你讨去。”
这发言太过孩子气,他听了只是笑个不停,一叠声答好。
“阿兄别骗我,瞒我。”
阿兄啊……你就是一个人担了太多,最后才会病重的。
“我们娇娇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来了。”
“我当然要关心这些了,我的阿兄是天底下顶好顶好的人,自然要个模样好性子好的人来配!若是个河东狮,母夜叉,我怎么能睡得着,吃的下呢!”
“所以呀,为了我日后的安稳生活,当然要关心未来的嫂子了。”
她正叉着腰张牙舞爪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她一跟头跌进叶长生怀里,哎呦个不停,外面马儿长嘶一声,马夫连连抱歉:“对不住,二爷三姑娘,雪地里埋了个人,差点没踩到。”
叶长生揉了揉叶明珠的头,看了看哪里摔到没有,确认没有后掀了帘子:“埋了个人?”
“是,是…半截身子在雪地里,是个孩子,冻的昏死过去。”
“阿兄,这是怎么了?”
马夫:“姑娘有所不知,今年南方水灾频繁,秋天百姓颗粒无收,难民都北上来讨生计了。这摆明了不知道谁家父母,养不起孩子就给扔了。”
马夫想起叶长生平日里是心善的,便踌躇着开口:“二爷,我刚才探了下鼻息,还有口气,不如带回府里喂两口热汤,您说……?”
“娇娇刚做了噩梦,就遇到这么个可怜人,带回去吧,就当给娇娇积德行善了。”
“是,是,我这就把他扶上来,他是个好运的,能遇上二爷,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娇娇,你坐过去些,这孩子身上冒着寒气,你身子弱,小心冻着了。”
那孩子被马车夫扶上车,叶长生从座位底下抽出一件披风给他盖上,叶明珠悄悄地看了两眼,看起来十岁左右的男孩,脸冻得发青,嘴唇绀紫,睫毛上都凝了霜,一头乱糟糟的散发着臭味的长发挡住了眉眼。
“阿兄,把我的手炉给他吧。”
叶长生惊讶地看着她,叶明珠别过头去:“既然是给我攒福气的,怎么能好事都让阿兄做了呢,我也要做。”
上一世她没有去阿姐家小住,自然也没有这一遭,既然遇上了,就当是老天爷送她一个积福的际遇吧。
“娇娇长大了,知道体谅别人了。”叶长生感概着,把手炉塞进那孩子手里,那孩子偏了头,露出清秀的眉眼来,右眼角一个醒目的五瓣梅胎记。
五瓣梅……
梦里的阎罗偏了头,眉眼边赫然就是一朵五瓣梅。
她心脏砰砰跳的飞快,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看一下,再看一下……对,是五瓣梅没错,她用力地想着关于那人的传闻。
——那三公主的驸马是鼎甲探花,据说是从南方逃荒来的,倒也是个勤奋好学的贫家子弟。
——探花大多许给清俊的才子,听闻那探花郎貌美不假,只是可惜眼角有胎记,美玉微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