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安安六岁多,也没有发生预言中影响性命的大事,小姑娘就这么在家人的爱护中健康长大。无论是关于安安的一切,还是太傅家中的大小事一直是顺顺利利的,那句近似诅咒的话也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被韩氏夫妻遗忘,也许日子就会这样平淡安宁地过下去。
一日,韩公下朝回来后忧心忡忡,在房里坐立不安,反复踱步。待小厮送来同僚的信件后,匆忙阅读焚烧后,他坐在桌前提起笔犹豫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落下。日落时分,夫人差人来请他去用膳。席间韩公面色沉重地嘱咐一家人:“近期都城内不太平,朝中出了些事情,韩家行事低调些。千迩你近日在军中行事莫要掺和杂事,最近老大媳妇也身怀六甲,行事不便,你二人少些走动;千逸和千适你二人安心在学堂做功课,少与同窗起争执,特别是千逸,近期别再让夫子差人来告你的状!家中的这些事便交由夫人来处理,为夫不操心。”韩家众人一一应下,心中不免猜测起来到底是什么动荡事儿。
“那安安呢?安安要做什么?”努力扒饭的安安睁着大眼睛看着阿耶。
看到女儿天真无邪的样子,韩公心中的郁闷被稍稍拂去些,语重心长道:“安安就乖乖听阿娘阿耶的话,不要每日在院子里上蹿下跳,不是今日上树救猫,就是明日下湖捞鱼;更不要偷偷带着小厮溜出去玩,惹出事端来回家搬救兵。”
“那安安就不快乐了!”小姑娘原来闪烁的眼神一下就黯淡了,萎靡不振起来。但家里人早习惯了小姑娘这突如其来的戏瘾,开怀大笑起来,一时间笼罩在饭桌上的阴影上驱散不少。
“虽然安安不喜欢,但阿耶阿娘说的,安安会做到的。”小姑娘认真地说道。
当日像韩家中的景象都在都城内达官显贵人家中不断上演,表面上看似无事发生,却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半月后,惠妃借说波斯今年进贡了一批新奇花种,样式新颖,闻所未闻,便广发请帖,邀请王公大臣的适龄子女和内宅女眷们参加赏菊宴,赏花会的目的众人也是心知肚明,惠妃是为了膝下的三皇子择正妃。
待韩夫人和许姨娘带着安安到园子时,刚掀开马车的帘子,便隐约听见宫廷乐队演奏的悠扬乐曲从院子中流淌出来,侍候在旁的小厮上前将三人从马车上迎下来,见礼后便有门内的丫鬟带去花厅。走过小穿堂,三人眼前豁然开朗,耳边的丝竹之声更清晰明了,二胡、埙、箫、琵琶、笛子等乐器,勾勒出菊花的色、香、姿、韵;水中的亭子里,花旦和小生上演着才子佳人的戏码。不远处,曲水小溪是引的郊外温泉,经廊下蜿蜒而过,于花木深处泻入一方小池,氤氲出淡淡的水汽,如仙境一般。这园子虽不像皇宫中御花园那般雕梁画栋,却也是精致小巧,似是照着江南园子建造,在北方肃杀的秋日保留了一份江南的温柔。
三人再沿着石子甬路,向前再走一段路,便进到花厅。假山耸立,流水潺潺,鸟雀和鸣,石雕桌凳精巧别致,点茶的茶具、插花的器具和精美的糕点置于桌上,静待客来。韩夫人三人经侍女接引入座,因府中嫡子已娶妻有子,二子、三子和嫡女还未到适婚年龄,韩夫人和许姨娘也未凑到人群跟前与女眷们热聊,只与镇国公府黄夫人等人在一旁闲聊吃茶。
“阿娘,安安想去院子里玩”,穿着嫩黄色襦裙、扎着双髻的小姑娘插了会儿花便觉无趣,用自以为很小声的声音和韩夫人说。
未等韩夫人出声,黄夫人先笑道:“安安别急。听说今日赏菊宴有大人物要来,先别出去玩儿。”黄夫人一手抱起安安放在腿上,接着开口说:“一会儿开席后,我让我家那小子带你去院子里玩儿。你还记得涵钰弟弟吗?”
“我记得!我喜欢和涵钰弟弟一起玩儿!他喜欢听我说话,我也喜欢他,嘻嘻。”安安窝在黄夫人怀里满怀期待地笑着。
“哪位大人物要来这赏菊宴?”韩夫人低声问道。
许姨娘也安静侧着耳朵听黄夫人说,“不就那位嘛!”黄夫人用微不可察的表情向天上努努嘴。其他两人瞬间懂得这意思,便噤声谈论起其他话题了。众人心中一阵腹诽,难怪今日排场如此盛大,但这惠妃并不得盛宠,宫中如日中天的另有他人,还是与惠妃私下针锋相对的良妃,这三皇子相看正妃,怎得皇上如此关注?
没聊几句,赏菊宴便正式开始了。皇帝与惠妃相携而来,好一派相敬如宾的景象,皇上与惠妃今日并未着华丽的宫装,甚至还不似有些亲王身穿锦衣、佩戴珠宝般华丽。帝王坐在上首,面带微笑地观赏着花园中的美景,然后开口道:“近日朕甚是烦忧,然今日见此美景,能与诸位同乐,尽情畅饮,暂排苦思。”
一时众人心思各异,但众人异口同声道:“吾皇盛世,百业兴旺,国泰民安,太平盛世。”虽众人各怀心思,但宴会的气氛依旧十分热烈,清蒸螃蟹、碧菊桶子鸡、菊叶糟肘花、菊香如意卷、金菊宫燕、白菊傲霜翅等菜肴陆续上桌,菊花饮和菊花酿供不应求,席间众人饮酒作乐、即兴赋诗,一时欢笑声、歌声、琴声交织在一起。开席没过多久,皇上便先回宫了,席间众人似松了口气,更热闹起来。
吃饱喝足后,安安又催促道:“阿娘阿娘!现在能去玩儿了吗?”
“好啊,去玩儿吧。你和涵钰去院子里玩一会儿,记得不要疯跑到别处去,随时带着丫鬟,别与他人起冲突。别随便脱衣,以免着凉……”韩夫人还未嘱咐完,安安拉着涵钰的手一溜小跑走了。
“这俩贪玩的小孩,哈哈哈。”
安安兴奋地沿着石子甬路狂奔,迫不及待地冲向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下。这棵大树高大挺拔、树冠茂密,有一枝低矮的、粗壮横生的枝干上挂着两根绳子,是下人们为了讨好权贵们的孩子,扎的简易秋千,好多小孩都在排队等着荡秋千。安安和涵钰来得迟了,排在队伍的末尾,安安羡慕地看着秋千上的女孩,像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飞翔在蓝天白云之间,她高高地荡起来、落下,又荡起,丫鬟在后边护着她,小声喊着让她注意安全,轻快的笑声回荡在整个院子里。
“涵钰弟弟,等会儿轮到我们,你先荡吧。我是姐姐,你是弟弟,我比你大,我得让着你。”
“不行,我是男子,阿娘说得让着小女子!”
“让你先就你先,怎么这么多闲话。我才不要你让呢!我就要后面玩!”
黄涵钰本就是容易哭哭啼啼的性子,现在已经有些略微哽咽了,依旧坚持开口道:“窝就要让泥先歪!窝不管!太糕啦...窝不敢!”
“不要哭!怎么又哭了!我先玩就我先玩!小男子汉天天就哭哭唧唧的。再哭我就让禁卫军来把你抓起来。”
“窝没有哭!呜呜呜……不要抓我。”
“你就哭了,爱哭鬼!明天就让街上多出来的禁卫军上你家找你。”
“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我没有哭!呜呜呜呜……”
上一秒两人还亲得像什么一样,下一秒就拌起嘴了,小孩子就是这样。
两人身边的丫鬟忙是上前劝慰,“小姐,您快不要和镇国公六少爷拌嘴啦!六少爷让您先玩儿,您还和他吵起来。”
“六少爷您别哭了,安安小姐也没有坏心,不是故意说您的。”
两人过了一会儿又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