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女全都愣住,一时周围静悄悄的。
尖脸姑娘待要开口挑出些毛病来,阿元朝她轻轻摇摇头,她也只好把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青妍并不在意这些,只继续写道,“荷风送香气,竹露滴轻响。”待把笔搁下,也不看阿元,只接着她的话头轻描淡写的对众女道,“蔡大人苦心经营,为国聚财,每日里为府充盈殚精竭虑,只为替圣上解忧,替朝廷出力。这样的经济账本,却是一般人算不来的。”
她顿了顿,站起身又对诸女道,“我们虽是姑娘家,不讲究什么大学问,可也要明事理,知好歹。”她又淡淡得扫了一眼阿元,“若是一边享盛世太平,闻蔡府花香,一边又嫌经济粗俗,铜臭难闻,这可委实不是作客之道!”
青妍一言既出,在座诸女无不骇然,谁也不料她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连带着看阿元、尖脸姑娘的眼光都略带同情。
信阳侯府的阿元鄙薄李家经商,言指青妍、嫣然二人“满身铜臭,俗不可耐”虽然尖酸了些,也算是当下时风。没想到青妍回击起来如此老辣,生生搬出风头最劲的此间主人蔡嘉义,这下还有谁能驳得?既然驳不得,那信阳候府诸人也就只好担这“不明事理、不知好歹”的名头了……
阿元顿时失态,一向以仪态温婉著称的她也扛不住青妍这火力,脖子里的青筋都隐隐可见,待要辩驳,又一时词穷。
正不知如何之际,那边曾夫人开口道,“阿元,你的裙子怎么了?过来我看看。”阿元心知母亲解围,狠狠得剜了青妍一眼,一甩帕子,往母亲那而去。
蔡太太今日为了抵近相看姑娘们,原本安排的案就离她们所坐凉亭不远。那边但凡风吹草动,这边也多有察觉。阿元此前所言,本就为了踩青妍一脚,故而音量不低,蔡太太她们那边也有所闻得。
太太夫人们多是耳聪目明的,之前园中所发生口角,自然早有丫头、仆妇们来悄悄传信,为而听得阿元铜臭等语,心下想着,看来信阳候府这次是要对李家姑娘追杀到底啊。也有个别心软的同情地看着一旁手足无措的吴氏,心想本无甚仇怨,这般逼迫,信阳候府吃相太难看,李家姑娘们以后怕是不好出门了。
只万没想到,李家姑娘回应起来这般厉害!太太们又是一惊,暗想,这李家姑娘可真不是那软柿子,今天信阳候府非要找软柿子捏,怕是找错对象。也有爱看热闹的夫人斜眼望向曾夫人,幸灾乐祸地偷偷议论,今天信阳候府可是踢到铁板啦……
曾夫人眼见女儿下不来台,赶紧找个理由把她唤过来,此时再见周围夫人太太们一个个暗笑看好戏的表情,不禁暗恨李家那小蹄子委实太难缠。
“姑娘家的还是静些好,与其搬弄这些口舌,还不如在诗上下章。”见小丫头们捧着女儿和李家的诗作上来,曾太太开口道。
她对自家姑娘还是颇有信心的。虽说传出来的才名一半是自己费力运作出来的,可自家姑娘打小作诗联句确有几分真功夫的,否则也不朝这个方向发力。哼,再怎么着也比那商家女强十倍吧。
郑夫人先打开阿元的。只见簪花小楷清丽端正,一首七言绝句对仗工整,格调清新,便轻轻颂道,“月明船笛参差起,风定池莲自在香。果然好句子,说的我暑热都去了一半了。”又转头对曾夫人道,“阿元好采,曾夫人如何教导的?回头可得跟我好好说说,让我家那不长进的也学着出息些。”
一旁工部侍郎夫人见曾夫人方才脸色有异,怕与主人家不相宜,也顺着郑夫人话头道,“你家阿莲还算好,我家那猴儿更别提了,还是曾夫人教导有方……”
“也是,阿元这天生的锦心绣口,多半是随了曾夫人。我家阿莲要知道我说她,难保还叫屈,谁让我这当母亲的就这般拙呢?”郑夫人说罢,掩口笑了起来。蔡太太笑指着郑夫人道,“你是够拙的,大巧若拙的拙。”周围其他夫人太太也跟着一起凑趣,场面一时热闹起来。
郑夫人晓得信阳候府方才失了面子,为而跟工部侍郎夫人一唱一和,三句两句恭维,就哄的曾夫人转了颜色,从满脸愠怒到掩不住的得意,这手功夫也实在了得。她见曾夫人脸色已有好转,便又打开青妍诗作。
“李姑娘好字体!”郑夫人这次倒是毫不作伪的吃了一惊。再没想到这姑娘不显山露水,却写得这么一笔好字!
见她说的情真,蔡太太跟着道,“拿来我也看看。”只见一样是闺阁常用的簪花体,却独具端严正大气象,又不失灵秀洒脱格调,虽然笔力尚浅,但底子当真不错。
“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荷风送香气,竹露滴轻响。”蔡太太轻轻念完,沉默半响不作声。郑夫人在一旁道,“好诗、好字、好姑娘!”一口气连直说了三个“好”字。
其他夫人太太们见此也纷纷围上来观看。姑娘们在那边当场挥毫,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半点做不得假。先前还为蔡太太厚待李家姑娘而诧异的,这会儿也都缓过神来。心想,“这姑娘着实不一般,难怪蔡太太这般客气。”继而又释然,“再怎么着,门第也是摆在这儿的,别说蔡府,在座的哪家府邸都断没有娶个商户家女儿的道理。好也是白好,只可惜了这姑娘人品……”
且不管夫人太太们心里的弯弯绕绕,蔡太太并不作评,只笑着把先前姑娘们做的都拿来赏析了一遍后,对郑夫人道,“咱们都是外行,也就看个热闹,作诗的门道还是缺了点。既这样,那就还按先前说的给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送去看看吧?”
一旁机灵的几个小丫头子遂捧过一众墨宝,往蔡令轩所在的翰墨居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