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今日去牢中检查胡志泽的伤痕时,他剧烈反抗不肯让我检查,最后是三个衙役压着他才掀开衣袖看到伤痕的。他身上的伤痕的确像是人的指甲抓伤的,位置也符合被掐住时挣扎造成的,看愈合情况差不多是三四天前,与胡桐死亡的时间倒是对得上。胡桐脖子上手掐痕迹的长度和宽度与拓印来的胡志泽手部尺寸大致对得上”,仵作说。
“这几日你辛苦了,那两个孩子的尸检结果如何?是人为造成的溺死还是意外?”黎昕问。
“从体表呈现出来的伤痕看,两个孩子不像是人为强迫入水的,目前的检查来看,她们两人是意外溺水而亡。只是,尸体送来时,她们的大腿和脖颈处有深深的刀痕,身体里的血几乎都流光了,但这些痕迹不是生前所为,看皮瓣的状态是死后划开放血的。是谁手段如此残忍,怎么狠心这样对待两个年幼的孩子?”
“这事你就不必深究了,早些将她们的尸体安置了吧,把她们和胡桐埋葬在一处吧,姐妹两人在地下还能和母亲做伴,她们父亲如今还在牢中,以后怕是也没机会料理她们的后事了。”
“她们是胡志泽的孩子?这一家子朝夕之间支离破碎,四个人里死了三个,剩下那个很大可能还是害人的,真是造孽”,仵作感叹道。
“胡志泽自己亲手造成的恶果,不知道他会不会痛心和后悔?”黎昕自言自语道。
仵作走后,黎昕当即提审了牢中的胡志泽,相较昨日为自己据理力争的他,今天的胡志泽看上去十分低落颓丧。
“胡志泽,你也是个聪明人,今日本官又是审问了赌坊抓来的人,又是让仵作检查你身上的伤痕,你觉得本官做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
“大人的行为小人不敢加以揣测。”
“你不觉得现在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太晚了吗?你不会想辩解说手臂上的伤痕是猫抓的吧?如果是这种话,就免了。”
“大人的意思是要一口咬定小人就是凶手吗?小人竟不知刺史大人是个扭曲事实、屈打成招的官儿,没有任何证据就下了决断。”胡志泽还抱有侥幸心理,以为黎昕是想诈他,觉得自己还能挣扎、抗辩一番。
“胡志泽,你的两个女儿死了,死后还被人在身上划了许多口子,放干了血,你是她们害死她们的凶手之一,是你把刀递到凶手的手中;你和妻子年少时相互扶持、相濡以沫,她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中内外事务,你为了可笑的血脉繁衍就冷待她,一气之下就亲手掐死了她,沦落为杀人恶魔。午夜梦回之时,你真的不怕她们变成鬼魂回来找你索命吗?”
黎昕每说一句话,胡志泽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大人怎么能血口喷人呢,小人从没杀过人!从前在家中小人杀鸡都不敢,还比不得夫人胆大。”
“你就只记得为自己辩驳,却连为自己妻女的死表达一丝哀痛的时间都没有。胡志泽你果然是极度自私的人。”
“大人,你冤枉小人了。这里是府衙审问犯人的正堂,不是小人家中的灵堂,哭哭啼啼得像什么样子。小人如今摧心剖肝恨不得将心中的苦痛和思念都哭出来化作泪水,但如今被诬陷成杀人凶手,所以难过、不敢只能憋在心中痛不欲生。斯人已逝,小人当为她们更好地活着,不能平白背上杀人的罪名,让小人一家都留不下一个活口。”
“好一个能说会道的人。胡志泽你是不是觉得妻女死了无所谓,反倒还便宜了你,因为狄小玉的腹中还怀着你的骨肉,一个被你认可有资格传承你血脉的孩子,出去后你们三人又能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
“小人对待每个孩子都一视同仁,从不存在偏颇。我当初卖了大丫和二丫是为了她们好,为了她们未来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有你这样的父亲,也许早日离开这个世界在某种意义上对她们来说的确是好日子了。那你知道,本官已经命人将狄小玉带去医馆拿掉了她腹中的胎儿了吗?这个孩子的离开能让你感到肝肠寸断了吗?”
跪在地上的胡志泽最初没反应过来黎昕的话是什么意思,回过味儿后目眦欲裂,瞪着猩红的双眼就要朝坐在上方的黎昕扑去,双手呈爪状不停向着前头抓挠着,幸而守在一旁的衙役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
“你这个恶官,竟敢伤我小儿性命,我要你偿命!”被按在地上的胡志泽还在不停地挣扎着,身体动不了就疯狂辱骂黎昕。
“咆哮公堂,打五个板子先。”黎昕不为所动,丝毫没有被他口中威胁的话影响分毫。
被三个人控制住,正在挨板子的胡志泽听到黎昕说:“其实,我还没将狄小玉腹中的孩子打掉,只是有这个打算吓吓你罢了,如果你肯如实交代一切,本官就会留他们母子一条命。其中如何取舍就由你自己决定吧。”
胡志泽沉默地跪伏在地上,没有方才那般震怒,也不像之前那样可怜巴巴地为自己辩解,内心似是十分挣扎。就在这时,韩家兄妹带着王泽丰、李清明走入堂中,黎昕正要问韩千逸一行人为何没去正厅等他,就听见跟随他们前来的陌生男子指认胡志泽是杀人凶手。
堂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黎昕率先反应过来,询问李清明:“堂下方才说话之人是谁?”
“在下李清明,前几日尾随赌坊里一个买卖孩子的人到他家中,随后看到他掐死了他的妻子。”李清明一边因为紧张,左手死命地拽着韩千樾的衣裙;另一只手直直地指着跪在地上瞪着他的胡志泽。
黎昕没有继续询问李清明,将目光投在胡志泽身上,问道:“如今来了一个指认你的人,留给你选择的时间可不多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胡志泽觉得这个自称看到他行凶的人出现得太过凑巧,猜测大概率又是黎昕找来演戏诓骗他的,况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他自己好好活着,什么妻子、孩子都会再有的,就装作委屈地对黎昕说:“小人无话可说,没做就是没做。”
“好,你也算没有辱没我对你的评价。让我们听听这个李清明在你家中看到了什么。”黎昕示意站在一旁的李清明说话。
“我那日不远不近地跟着赌场里出来的那人,看到他进了这人的家中,是这人鬼鬼祟祟地在门前张望一番后亲自迎他进门。我肯定他们一定是要做买卖孩子的勾当,毕竟我就是因为这事才悄悄跟着那个人的,所以偷偷溜到他家墙根下偷听他们的对话。这人和他的两个孩子说,来人是他的朋友,因为这几日要操办孩子母亲的丧事无暇顾及她们,所以就暂时把她们托付给那人。”
“原来你说把孩子交给朋友照顾,此朋友非彼朋友啊,呵呵,还懂得在口供里真假参半,你挺有能耐的嘛。”黎昕讽刺地看了胡志泽一眼。
“我原先怀疑那人做买卖孩子的勾当是因为看到了他与其他人交易的场景,可那日我没有听到他们谈论关于钱之类的话,那人还有些功夫在身上,我怕被那人察觉到我在跟踪他,也不敢探头明目张胆地往院子里看,只能偷偷听着,两个孩子也没哭闹,安静地跟着他离开,所以我以为他们真的是朋友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