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菲米走后,韩千樾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不得安宁,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个时辰左右,她决定去外面透透气。
韩千樾一拉开门,就见李清明坐在她屋前的廊下,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扇紧闭的门,没有上前打扰。阳光止步在屋门前,韩千樾陷在黑暗中,李清明沐浴在光亮中。
“你怎么在这儿?”韩千樾保持着拉开门的动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李清明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说:“你见你今日心情低落,没和大家一起上街,就想着坐在外头陪陪你。”
韩千樾跨过门槛走出去,阳光挥洒在她的身上,将她身上的寒意慢慢驱散,“你怎么没和他们一起上街去?”
李清明不假思索地说:“担心你。”他说完后反应过来,脸红了大半,整个人的动作也扭捏起来。
韩千樾也略有些害羞,和李清明相顾无言,暧昧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动。
李清明率先打破两人之间凝滞的氛围,将手里一直提着的包裹递给韩千樾,“咳咳,我原是随他们一起出去了,因为担心你就先回来了。给你买了乳酪包,你尝尝,吃些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注视着李清明清澈明亮的眼睛,韩千樾的心情也舒畅许多,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拉着他在廊前坐下。
“看上去真好吃!”韩千樾看到乳酪包后发出惊叹。
李清明见到她的反应也很是高兴,“你快尝尝,这是玉庐的特产,别的地儿都没有的。”
韩千樾没有着急吃,用手将用料丰富的乳酪包一分为二,将左手边的那半递给李清明,“我不吃独食,你也尝尝。”
李清明接过乳酪包,和韩千樾安静地靠坐在一起,静静地咀嚼。
安静的氛围被韩千樾打破,“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心情低落吗?”
李清明放下拿着乳酪包的手,郑重地开口道:“因为你的哥哥。”
韩千樾转过头震惊地与李清明对视,她有些意外李清明居然猜中了她的心思,“你怎么知道的……”
李清明继续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安安,虽然你经常强调要立足残酷的现实,可你骨子里还是一个完美的理想主义者,你的伤心来源于内心的矛盾。所以今日你在听到韩三哥用钱贿赂丁大人办事时,情绪低落,闷闷不乐。我这样分析得可对?”
韩千樾点点头,然后左手挽着他的臂弯,身体向□□斜靠在李清明的身上,继续咀嚼着乳酪包。
“你希望家里人能够保持善良高尚的品格、做到廉洁奉公、言行举止公正无私,所以你觉得韩三哥贿赂的行为是错误的,韩二哥他们支持他、没有反驳他的行为也是错的;但又清楚地知道这个吃人的社会十分复杂,理应率先为自己和家人朋友考虑,如果韩二哥不这么做,就会承担来自皇帝加倍的怒火,轻则被贬谪、罢黜官职,重则全家流放,不但妻儿要跟着吃苦,还有可能连累你们整个韩家。所以你的内心不断挣扎,像有两个代表善恶的小人在不停地打架。”李清明一边说,一边把韩千樾手中攥着的包裹收拾了,把两人都没吃完的乳酪包放回去系好。
韩千樾丧气地锤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是的,我知道三哥做得对,甚至可以夸三哥的反应很迅速、处理得很完美,但我就是觉得心里有个坎过不去。我讨厌这种感觉。”
“这是很正常的反应,你无需觉得心中有愧就抗拒它们,你试试接纳这两种想法。相信我,他们能共存的。安安,这只是因为你是个正直善良又理智聪明的女孩。就像当初在汗蓟你和我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更多时候我们都处在灰色地带”,李清明平静地说。
“你安慰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到自己身上又理不清了。”韩千樾直起身,随即抽出挽着李清明的左手。
李清明一把将挪动着要远离他的韩千樾搂进怀里,“所以平日里大家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这不是在安慰你嘛!我知你心中纠结犹豫,可我除了宽慰几句也无能为力,这事只能你自己想通,我恨不得能钻进你的小脑袋瓜子里帮帮你。”
韩千樾被他的话说得有些羞怯,平息了挣扎的动作,“我知道的,所以我在屋子里整理自己的思绪,只是越想越郁闷。”
李清明用自己的头蹭了蹭韩千樾的头,“以后要是有什么烦闷的事就来找我,好吗?你自己一个人瞎想容易钻牛角尖,我陪你说说话,就算是你不想说话,我陪你找个地方安静坐着也好。安安,你可以依赖我的。”
韩千樾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精神低迷地说:“我们在玉庐也待了好几日,你是不是要回松潘去了?看完三哥一家,我和二哥要准备启程回都城了,你要回松潘去给你阿耶过寿,我们就要分开了。以后能不能再见一面都不知道……”
“安安,你想去松潘看雪吗?你没有见过我阿耶,我们可以一起回去给他祝寿,我去和你二哥谈谈,大家和我一起回松潘去。”两个年轻人的手紧紧地拉在一起。
“你们在做什么!”两人的背后响起韩千逸的怒吼声,还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韩千樾和李清明被背后的动静吓了一大跳,连忙扭头去看,两人柔软的唇瓣轻轻擦过。这一意外发生得太过迅速,只有当事人注意到,两人都涨红了脸,连忙拉开一小段距离。
赵菲米率先冲到两人身边,大声地质问李清明,“你对安安做了什么!你们两个人光天化日靠在一起做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韩千樾连忙去拉赵菲米,“菲米,你冷静!冷静!”
“我想起来了,之前在尼姑庵,你们两个人也是大半夜单独待在外头说话。还有还有,之前赶路的途中,你们两个人有时候也偷摸待在一起。你们两人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赵菲米狐疑地看着眼前两个慌慌张张、一秒钟八百个动作的男女。
韩千逸死死地盯着心虚的李清明,恨不得在他身上用目光盯出个洞来。王泽丰则是插着手站在一旁看热闹,他心想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两个年轻男女看对了眼、暗生情愫,趁大家不在时互诉衷肠呢,就那两个傻子不愿意承认罢了。
短暂的兵荒马乱过后,李清明冷静下来,他抓住韩千樾的手腕,面对三人说:“我和安安互生好感、两情相悦。”韩千樾则是羞红了脸,低垂着头不敢看众人。
“你小子,看我揍不揍你就完了!”韩千逸跳起来,想要收拾在他眼皮子底下骗走自家妹妹的李清明。一旁的王泽丰连忙扯住他,把他往屋子里带,韩千逸还是骂骂咧咧地朝李清明那个方向的空气拳打脚踢。
“安安,你今天不陪我上街是不是为了留下和他幽会!”赵菲米拉起韩千樾另一只空着的手,往自己的屋子走去。李清明怕两边拉扯弄痛了韩千樾,率先松开了手,目送她离开。
韩千樾用眼神示意李清明安心,然后连忙向赵菲米解释道:“不是不是,你相信我。我是真的心里有事想不通,想一个人在屋子里梳理思绪。”
“那你们两个人怎么就靠在一起了”,赵菲米气呼呼地质问道。
“这事……你听我给你解释……”韩千樾后头的话被赵菲米关上的门截断,再听不到一点。
李清明低头看着手中装着乳酪包的包裹,重重地叹了口气,抬脚朝韩千逸和王泽丰待着的屋子走去。
韩千逸被王泽丰半拉半推地带进屋子里,气鼓鼓地坐在桌子前,王泽丰给他倒了一杯茶水,“你先消消气,他们两个年轻气盛,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也阻止感情发展。”
“你妹妹才是乌龟呢!”韩千逸现在心里不痛快,见人就怼。
“我就借俗语这么一说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妹妹的。安安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不会轻易被男孩的花言巧语骗到;清明兄也与我们相处了不短的时间,我们都清楚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两个人有缘分在一起是好事。对比安安找那些不知根不知底的人,清明兄不是一个挺好的选择嘛”,王泽丰继续劝慰道。
“可是安安还这么小,怎么就……我舍不得……”
王泽丰轻笑着拍拍韩千逸的肩膀,“安安这个年纪在有些偏远地方都当母亲了。我理解你当哥哥的心情,觉得自己的珍宝被人觊觎、偷窃了。作为哥哥,就算是安安七老八十了,你也会觉得她还是个孩子,她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永远当天真的孩子,明珠蒙尘也是一件可惜的事。”
李清明咬着牙说:“你说的这些我清楚,就是一时接受不了,不自觉就想对那小子动手。”
“哈哈哈哈哈哈,那就让清明兄吃些苦头,这样才会更珍惜、爱护安安。不过说到底感情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你可不要做太过了。”
韩千逸郁闷极了,“唉,我哪敢真的给他使绊子啊,安安会心疼他的。万一因为这事让安安和我这个二哥之间有了嫌隙,那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你也别太在意,他们还年轻,现在也只是刚刚互生情愫,感情这事说不好,未来如何还不可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