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怎样?”宁扬忍不住追问道。
“只是我练的刀法,和拳脚又不相同。”常光宝不忍钓爱徒胃口,直言说道:“戳脚翻子拳,那是我家传武艺,想传谁我就传谁,不过我的刀法,却是另有名师,学刀之时,我答应他‘八不传’!”
“八不传?”宁扬听得好奇。
常光宝铮然道:“不忠不孝之人,一不传也;根骨不佳之人,二不传也;心术不正之人,三不传也;鲁莽灭裂之人,四不传也;目中无人之人,五不传也;无礼无恩之人,六不传也;反复无常之人,七不传也;得易失易之人,八不传也!这就是‘八不传’!”
宁扬听得入迷,又莫名有些心虚:“这么、这么讲究呐?”
常光宝微笑道:“讲究?你也不看看我的刀法是跟谁学来的,能不讲究吗?”
宁扬一想,常光宝以金刀扬名,壮年时孤身杀入匪寨寻仇,以冷兵器对付手持快枪的土匪,四十余土匪尽皆命丧,这刀法可是惊天动地!但跟随他这么多年,似乎还真没听他提过,刀法是哪来的。
不仅不提,白天带徒弟时,也只是演练戳脚翻子拳的本事,从不练刀。倒是某次金山找起夜时,无意间看见院子里刀光如雪,知道师父练刀,连忙凑上去看,被常光宝训了一顿,从此再也没敢瞅过一眼。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激荡起来,看着师父的刀法必然来历非凡,连忙问道:“师父,那您这刀,究竟是跟哪位大侠学的?”
常光宝眼中顿时流露出敬仰、缅怀之色,站起身来,面带自豪地说道:“传我刀法的师父,姓王,名讳上正下谊!他师从河北沧州双刀王李凤岗,在李师的弟子中排名第五,因此江湖上称他为,大刀王五!”
宁扬眼睛一下瞪了起来,蹭地起身:“竟然是王五王大侠!”
“不错!”常光宝傲然道:“刀术一道,我这师父实有经天纬地之奇才!他最早学的是李师的成名绝技,六合双刀,没几年就青出于蓝,又学成了象鼻软刀、雁翎单刀、鬼头刀、大环刀、斩马刀、春秋大刀种种刀法!”
宁扬开心的一笔,眨着眼问道:“那这么老些刀法,您都学会了?”
常光宝表情一敛,不快道:“我不是说了吗?我师父在刀术上,那是经天纬地的奇才!”
“是啊!”宁扬不解道:“您说过了啊。”
常光宝狠狠斜他一眼:“但是我又不是刀术一道上经天纬地的奇才!”
“哦——”宁阳听懂了,看着师父神情隐隐有些想笑:“您是说,王师那么多刀法,您其实没学会几种?”
“还几种?”常光宝一瞪眼,色厉内荏道:“我我我,我是带艺投师,懂不懂?师父当年做镖局买卖,经常押镖经过奉天城,我也是央告了好些前辈,才得到引荐的机会——他老人家匆匆来去,哪有时间传我刀法?我我我,我能学一种就不错了!”
“哎。”他忍不住自己叹了口气:“其实王五师父是喜欢我的,要带我进京传艺,但我当时背负血海深仇,一步都不愿离开东北,就和王师相约,什么时候报了大仇,就去北京投奔于他!不料光绪二十六年,师父加入了义和团,大战八国联军的洋鬼子,被德国鬼子使洋枪打死了……”
宁扬赶紧劝解道:“师父,这仇我们将来肯定会报的!”
常光宝苦笑道:“报?怎么报?那德国鬼子多呢,也不知道开枪的姓甚名谁,难道都杀了?”
宁扬道:“以前是清廷腐败,耗尽了国家的力气,才屡屡被人欺负,德国鬼子英国鬼子,俄国鬼子东洋鬼子……但是我们这么大国家,四万万民众,大家一起努力振作,假以时日,总会被这些鬼子都打出去,到了那时,王师这样的先驱,自然在九泉之下心满意足,这不就是给他报了仇吗?”
听了这话,常光宝露出向往之色,但想了一想,那神采又渐渐从眼中褪去,摇头道:“四万万人一起努力振作……哎,难、难、难!”
连说了三个难字。
这年月的人,别说常光宝,就算最坚定的革命者,努力奋进之余,心下也难免有一些彷徨——帝国主义那么强大,我们,能行吗?
但宁扬毕竟来自后世,他是完全知道这个国家是怎么从废墟中崛起,去打败了一个个现阶段看来强大无比的敌人,最终重新屹立于强国之林的。从信念的角度看,恐怕这时代没有任何一人,对于取得最终胜利的信心,能比他更充足的。
所以他的语气也充满感情、充满自信:“师父,真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我们有四万万人,哪怕只有四分之一的人想要崛起,想要强盛,那也是足足一万万人的力量啊!全世界,谁能抵挡这样一股力量?只要我们这一代人或者两代人,能勇敢的站起来,去奋斗,去牺牲,让外国人知道,我们国家绝不会任人宰割!以血换血,以命换命,总有一天,我们会把所有欺辱我们的鬼子都打回老家!总有一天,我们会让全世界所有国家都明白,什么叫大国底蕴、什么叫‘英雄好汉遍地起,不教胡马度阴山’!”
常光宝惊讶地扬起了眉毛,似乎不认识一般看着自己的徒弟,完全无法相信,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言语,居然出自自家徒弟的口中。
啊哟喂!宁扬暗暗叫苦:太激动了,忘形了,这貌似不是金山找能有的反应。
但是常光宝肯定更不会相信,他徒弟的躯体里多了个来自异世的灵魂,所以很快,喜悦之色就代替了惊奇:“说得好!金子,你这番话,师父想都没想到你能说得出来!”
他使劲拍了拍宁扬的肩膀,激动的来回踱着步:“看来给你们请个先生教你们化,还是非常管用的。要是以前,打死你也说不出这么一番大道理啊!”
“英雄好汉遍地起,不教胡马度阴山!这是许先生教你的诗吧?太好了简直!我要好好感谢许先生啊……本来我还有点犹豫,‘八不传’里面,可有一条是鲁莽灭裂不传,我觉得你性子就有些鲁莽,这刀法跟拳法又不同,一出手非死即残,再无回旋余地……但现在看来你这臭小子大有长进啊!”
他猛地站定了脚,冲宁扬点点头:“你现在学了化,开了眼界,师父相信你不会再像以前般鲁莽了,嗯,这刀法我明天就传你!”
“干嘛明天啊!”宁扬大喜:“咱酒也喝完了,话也唠差不多了,闲着也是闲着,您现在就教我呗。”
常光宝也是被宁扬慷慨激昂一番话,带动了情绪,闻言大笑:“这么急?好,教你就教你,走,去后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