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城从小就挺倔的。
打小的时候,他家里人让他学奥数,他非要去学跆拳道;上中学那会儿,家里让他学理,他却偏要学。再后来,他高考报志愿,家里让他学财会,他偏偏报了历史。
谁都拗不过他。
但跟家里人倔,充其量就是挨训挨揍,但是要是跟外头的人倔,那就要吃亏了。
收到导师消息的时候,方城眉头皱得死紧。
打篮球回来的舍友正好看见,凑上来一看,就看见了他桌面上的对话框。
那舍友一看就笑了起来。
“怎么样,我就说吧?你这个选题,你们导师肯定会给你毙了。”
“是他不讲道理。”方城说。“我找他当导师,纯粹是看他年轻有为,还以为他跟别的老师不一样。没想到,他跟别的老师也没什么区别,一样死板。”
“行了吧,满学院你看看,哪儿还有比江老师脾气更好的讲师了?”他舍友往自己的位置上一做,开了一罐可乐,立马,气泡就溢了出来。
“不是江老师死板,是你这个选题。”舍友一边拿嘴去接可乐,一边说道。“把你这个选题报上去,让你就拿这样的论答辩,江老师自己不怕被院长收拾啊?”
“我哪样的论了?”方城听到这话,倔劲儿又上来了。
他转过身,胳膊搭在椅子背上,问他舍友道:“难道你就能确定,野史上写的内容不是真的?”
他舍友跟他住了四年,这样的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他举起双手,投降道:“我不确定,我当然不确定。我才活了二十二年,我哪儿知道一千年前的事儿啊?那野史上头还说,靖王当了皇帝之后,把霍无咎娶了当皇后呢,谁知道是真是假?”
方城说:“我就说吧?他还不让……”
“得了得了,你可别天天闷在宿舍里想论的事儿了,还不如明天跟我一起打球去呢。”舍友见他当了真,连忙说道。“你不知道,今天我碰到个小子,草,打球那叫一个凶。哎,听说是金融学院那边的学弟,才从国外回来,是个体育生。好家伙,打前锋的,今天我们仨一块儿,硬是没防守住……”
这舍友一说起球场上的事儿,立刻喋喋不休了起来。方城对这些不感兴趣,听了一半,就转过身去,自言自语道。
“明天江老师有课,我得去找他当面说……”
——
江随舟只觉自己昨天晚上可能没睡好。
他回了学生消息之后,房里就停了一次电。应该是短路,闪了几下,就又重新亮了起来。
他却在那个间隙,脑中一片混乱,像是时空忽然被扭曲了一般。等到再来电时,他只觉得脑子里昏昏沉沉,像是恍然之间,经历了什么大事一样。
但是他仔细去想,却是想不起来了。
他揉了揉额角,只当自己是太累,关了灯,就去休息了。
这一夜也没太睡好,一整晚上他都在做梦,可等到梦醒了,却想不起来刚才梦见了什么。
他有点疲惫,清早起床之后,收拾好了就赶去了学校。
他这天上午还有一门专业课要上。
这门专业课是讲梁史的,上给大二的学生。这门课江随舟也上过两年了,梁史也是他一直研究的,最是烂熟于心,讲起来也算是游刃有余。
但是今天却不太对劲。
学期初,这门课刚开没两节,今天讲的,正好是景梁交接的那一段。
那段历史,可算是放眼整个华夏史都是绝无仅有的。
北梁起兵,全然是因着南景皇帝苦苦相逼。霍氏一族为了保全性命,揭竿而起。因着霍家世代从军,又有霍无咎这样天才的将领,没几年,景朝便被赶去长江以南,和北梁形成了划江而治的局面。
北梁南景隔江相望刚三年,便起了变故。霍无咎挥师南下,却遭伏击,被南景俘虏。但不出一年,霍无咎便策反了南景名将娄钺,借北梁和南景的兵力,推翻了景朝,实现了南北统一。
景幽帝身死,南景的靖王被活捉,霍无咎凯旋而归。但是没过两年,梁朝昭元帝病逝,临死之前,竟订立遗诏,将皇位传给了南景的靖王,自此,南景复辟。
但是,这样的变故,却没让霍无咎再次起兵,反而让霍无咎官拜大将军,替他镇守了一辈子的朝廷。个中原因,就是靖王为人忠厚知恩,非但没有改梁为景,反倒沿袭了梁的国号,甚至立霍氏长公主霍姝之子为太子,在自己死后,将皇位传回给了霍氏族人。
这几次皇位变故,可谓是史家奇谈,甚至也让后世反复研究个中细节和原因,想要试图还原那段传奇。
江随舟对这些也是很熟悉的,讲起课来,也颇为流畅自然。
但唯有一点。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在说出“霍无咎”这三个字的时候,心口居然莫名其妙地微微悸动,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好像一夜过后,他跟那个历史上的人物很是相熟似的。
他勉强压下了这种奇怪的感觉,接着讲他的课。从景朝腐败,讲到北梁起兵,一直到了南北两朝分江而治。他学术精湛,嗓音又温和,讲起课来循循善诱的,轻易地便将史料的记载、各史家的分析探讨讲得明明白白,整个阶梯教室的学生听得都很认真。
眼看着就到了下课的时间。
“好了,还有几分钟就要下课了。”江随舟讲完了一个阶段的内容,回到了讲桌前,说道。“我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下一堂课,我们就要讲到北梁名将霍无咎被俘后,被押解入靖王府为……”
“妾”字没说出口,他便先顿住了。
……我在说什么!
江随舟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