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16时,我准时降落在曼瑟尔蒂洛的洛湾星际机场。刚一走下飞船,就被‘联盟’卫队簇拥着上了59突击车。一路上他们开的很快,从机场到总部大楼有210公里的车程,但我们仅用10分钟就抵达了。车门打开的一刻,我看到总部大楼外戒备森严,除了卫队特工,还有国防军以及机械守卫,各个如临大敌一般。我走下车,在专人的引领下,前往与会地点,起初我以为是传统意义上的会议厅,可到了才发现,那是大楼顶层一个类似于科技中心的密室。我被要求交出随身物品,勋章和手杖也未能幸免,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要知道,我是个血统纯正的索斯查贵族,配饰象征身份,而身份代表尊严,尊严则比生命还重要。于是我就此提出抗议,并表达了不满,最终最高执政官伊凡林德?乔巴度出现了。他出言对我进行安抚,声称这是出席最高级别会议的必要流程,绝非是针对我个人的行为。同时还对我的品格大加赞赏,称我是军人的楷模,索斯查贵族都是遵守规章的典范。我很清楚他这么说的目的,虽然听上去有些刻意,但确实是事实,或者说是真实写照。加上出于对他本人的尊敬,我决定收回抗议,并表示听从安排。执政官很高兴,他陪同我穿过第一道门,又在第二道门接受安全扫描,这才真正意义上进入核心地带。门打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部十分高大而精密的电子设备,它由众多电子零部件和光缆组成,围绕在其周围的,是四个看上去类似救生舱的密闭罐。‘圣十字五人团’中的科斯?坦丁与胡思蒙两人都在,唯独缺少了庞贝托?克劳。接下来伊凡林德?乔巴度亲自指定,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坐进密闭罐。这再次令我心生抵触,不安的情绪贯穿全身,于是我尝试问明原因,但并未得到回应。现场除了我,其他人都照做了,为避免难堪,我只好选择服从。刚根据提示坐好,内壁便出现无数小孔,从中探出纤细的触须,它们首先将我固定在座位上,而后迅速蔓延并侵袭全身,经由毛孔钻入体内的细枝末节,连接到身体各处的神经。当时的情景和感受我仍历历在目,那无疑是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经历,虽说如此,但接下来的体验却极其美妙。精神世界的大门仿佛一下子被打开了,灵魂超脱肉体,在经受一番极其舒适的情感升华后,掉落进一个完全超凡脱俗的天地。在那里,我犹如跻身诸神的殿堂,璀璨的金色光影环绕四周,高大宏伟的宝座屹立正中,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敬畏。”
讲到此处,爵士明显有些动容,在尚存的记忆里,他为此节片段附加了浓厚的个人情感。
“我第一次通过意识看到这些时,也和您有同样的感受,先生。”莫迪兹眼中闪着亮光。
“你有浑身发抖吗?孩子。”
“还不止,我当时差点哭出来。”
“我想没有比让一个虔诚的信徒,见到信仰中的神迹更让人鼓舞的事。”埃利斯托?默顿爵士说着,神情随之黯然。“当然,也没有比让一个信奉上帝的人,见到他人神迹更为糟糕的事了。”
“是呀,那的确......很糟糕。”莫迪兹表现同情之余,也满怀无限惆怅与伤感。
当年身为勒坎教徒是一种荣耀,可如今却变成思想和行为上的双重罪孽。尤其是伊特失踪后,银河系内的勒坎教派已彻底瓦解,有人抛却信仰,更多的人则为了生计,改换了信仰。但不管是哪种选择,这些异星种族都只能活在‘联盟’的阴影下。
‘是趋炎附势,独善其身,还是争取平等,奋力一搏呢?莫迪兹,你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诚然,此种需要反抗精神的事,在阿德拉斯人看来,是不需要去考虑的。对于一个没有军队,缺乏经济基础,只靠依附强权存活的种族,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拥有反抗精神。既然如此,那为何早已摒弃的观念,又怎会在此时萌生于他的意识里,而且这般强烈呢?莫迪兹一时无法搞清,当然,他也不想搞清,因为那不仅费时费力,还很危险。为了摆脱潜意识的侵袭,他决定转移注意力,于是急不可耐对屏幕说道:“您进入冥思殿堂之后呢?”
埃利斯托?默顿爵士被问的精神一振,看上去他也对后面发生的事,更加有诉说欲。
“接下来那可就复杂了。”老人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可对记忆影像来说,这完全没有必要。但他仍旧做了,由此说明,在埃利斯托?默顿爵士生前,这已成为一种习惯,而且是被当成说话技巧长期运用后,形成的一种习惯。
“当时,我眼前光芒闪耀,无数的光点分布四周,它们外形一摸一样,有秩序地彼此相连,组成了令人目眩的光幕。反观我身旁的几人,则相较之要暗淡的多。这让我能看清他们的外形轮廓,更可以识别出他们的身份。在我前面是伊凡林德?乔巴度,他也同我一样,满怀好奇四下张望,当回头看到我时,他向我点头以示打招呼;左边是科斯?坦丁,这位被帝国悬重金缉捕的起义首领显得镇定的多,我想是其大风大浪经历惯了,对眼前的场景虽有惊奇,但却愿意隐于心中,不表露出来罢了;至于右边的胡思蒙,则要比我们几人都兴奋,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要知道,曾身为法外星区军阀的他,掌握着大大小小数十条超时空航线,见过和听过的奇闻怪事肯定不少,却能因此变得不能自已,可见进入敏思殿堂,对他来说是何等意义的一件事。”
“您说的这些人都信奉天主教?”莫迪兹突然问。
“不错,看来你窥视到了事件的本质。”埃利斯托?默顿爵士赞许地说:“我事后才得知,原来勒坎教有排他性,如果你有宗教信仰,再想加入勒坎教,必须从潜意识里将之前信奉的东西彻底清除,方能通过冥想进入冥思殿堂。这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比登天还难,所以胡思蒙的反应过度,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你们毕竟是‘偷渡’,即使能看到,也不见得能听到伊特之言。”
“确实,当我面对金座,感受光幕摇动之际,并未听到你们勒坎教徒所宣称的那般振聋发聩,能贯穿耳膜,直击心底的济世强音。反之,萦绕在耳畔的,却是一个猥琐,又略带沙哑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在我加入‘联盟’后,无数次听到这个声音,传达命令是它,慰问嘉奖也是它,因此再熟悉不过。他就是......”
老人此时故意拉长音,给予对方时间抢答。
“庞贝托?克劳!”莫迪兹惊叫道。
“我想你也猜得到。”
“他的声音太有特点了。更主要的是,现存资料里,大多数历史信息,都是用他的声音来做讲解,所以您一形容,我马上就想到了。而且您之前也说了,庞贝托?克劳当时并不在场。如果有人要借用伊特之口,来完成这么重要的欺世阴谋,那最有可能的人,就是他了。”
“一点没错,”埃利斯托?默顿爵士此刻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这也算是他留在记忆中的小小馈赠吧。
“庞贝托?克劳自恋的性格,造就了现如今他家喻户晓的影响力。这也符合他当初的理想:倾其所有,也要让全宇宙都知道我是谁。为此他不择手段,干出了很多龌龊的事。”
“只可惜他最为得意之作,却无法广而告之,想必心中一定很郁闷。”
“这就不清楚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那您又是怎么接触到伊特,并得知他姓名的呢?”
莫迪兹终于等到最为关心的问题,接下来他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静候答案。
“我只能说,实数意外。”老人的影像又一次停了下来,表情转而凝重,眼角更不自觉流出一丝怨恨。看的出,这是他不愿提及的过往。不期而至的意外,彻底改编了他的人生,确切说毁了他一切,而在保留的记忆里,又不得不完整保留每个细节。现在要逐一讲出,这无疑是揭自己的伤疤,而且是寸寸撕开,仿如遭受凌迟一般。
善于洞悉情感变化的天赋,激发了阿德拉斯人内心的怜悯,并由此衍生出愧疚感。它间接蒙蔽了思维,使其一时忘却对方的虚拟身份,而把他当成一个真人看待。
“让您为难,我很抱歉,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
“哦,不,谢谢。我很高兴你这么说,但不必为我担心,我很好,可以继续。”
“你当然没事,因为你只是记忆,再不是活生生的人了。”萨维从右下角冒了出来,打断了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