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安卿忽然意识到,她还没摸清楚自己的来路,只知道自己姓朱,名字里应当有个“卿”字,至于家从何处,年方几何,来府里多久了,一概不知。
突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醒来应该装作失忆的。但是失忆会使自己陷入被动吧,既定的关系、敌我位置瞬间就可能掉个个儿。
欺瞒,是失忆的伴生品,会使一些原本能看清的事物都蒙上灰尘。
安卿紧张地嘴巴翕动两下,声音细弱不可闻,且透着股硬要压下去却没能压下的怯懦感:“问姐姐们安。”
只憋出这一句,一张脸已经涨红,别的却是再也挤不出来了。
“瞧这脆生生的,可是月初里来的朱家小妹?”徐云英像是配合安卿一样,声音也跟着放低。
安卿喏喏两声,勉力回以一个讨好的微笑。
“这妹妹也忒柔弱了,你这样可不行哦,咱们夫人可不见得爱看到你这幅模样。”宜良妾道。
“姐姐这话教训的对,是宜姐姐一番好意,咱们府里这幅模样是要招人嫌的,妹妹可千万记好了。”
安卿于是好一番调整,总算是抬起头来,虽说仍是怯懦的笑脸,因是一番强做镇定的模样,只觉得像只初出栅栏的奶狗,柔弱却勇敢。
那宜良妾见到这模样,不知怎的笑的有些玩味儿,徐云英却是哈哈一笑,看上去倒是欢喜的。
“这妹妹不得了,瞧瞧这模样也忒惹人心疼。”
安卿想起宜良妾梨花带雨的模样,约莫知道云英为何笑的如此惬意了。
只是仍然做鲁钝不言语的模样,众人不再笑语,旁边的小丫鬟早已挑拣了食物摆到另一边的小矮桌上,虽说是赏赐,妾氏却是不能就着女主人的桌子吃饭的,需得先挪到别桌上,站着吃完。
安卿饿了一早上,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捡了筷子,等前头几位妾氏都下了筷子才开始吃将起来,只是下筷如飞,比不得另外三位悠闲,虽不显粗鲁却也是不入士官阶层之眼的。
所谓食不言,安卿吃了个十成饱,那边三人也歇了筷。
众人漱了口,徐云英才悠然道:“前头不曾想妹妹胃口如此好,倒是没能提醒,在府里头可不比得父母家中,每饭八分饱足矣,若是吃多了,惹来出恭这堆麻烦事就不便利了,况且今天咱们一整天约莫都在夫人这儿伺候着。”
安卿顿时煞白了一张脸,像被蛇咬了似的放下茶盏。
宜良妾捻起帕角,抿唇一笑。
“今儿个姐姐们就做回大,凡事三位姐姐立在前头,妹妹好生看着、学着,若是有哪处不便,也需尽忍着,若是出了错,姐姐们也是求饶不得的。”
这就是趁机给了颗甜枣了,安卿立即感激地谢了。
众人两两并齐,后面跟了两个夫人院里的三等丫鬟,一齐往厅后的主卧房而去。
穿过厅堂便是后庭院,中央插着扇绘画着明丽瓜果的插屏,一众人绕过插屏才看到主卧的大门。
门口守着的一名深绿色罗裙的二等丫鬟见了,俏生生走过来,脆生道:“夫人现下正在理事,姨娘们且先随我到耳放坐坐。”
果不其然,里面传来一众妈妈婆子的声音,间或有夫人柔婉的两句话。
姨娘们相携着去了主卧西边耳房,里面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的丫鬟们正在做着针线活计,见了人来,都起身行了礼,嘴里齐声念着“请宜姨娘、徐姨娘、袁姨娘安。”
到安卿这儿迟疑了一下,宜良妾善解人意道:“这是咱们府上九月里新来的四姨娘朱氏,只管喊朱姨娘便是。”
于是,众丫鬟又齐问朱姨娘安。
一通忙活摆坐,四位姨娘都落了座,徐云英同袁良妾一边坐着,宜良妾同安卿在相对的一边而坐,这似乎成了惯例一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