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归海雪原东边,归海猎场。
夜幕深沉,灯火阑珊。
在一片宽阔的雪地之上,排列着一顶顶深灰色的帐篷,沐浴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之中。
这是雪国国王震南磷冬季狩猎的临时营地。
现在,整个营地一片缟素,那顶最为宽敞的帐篷被临时建成了一个简易的灵堂,震南磷的遗体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冰冷的灵柩里。
灵堂前的供桌上,一盏长明灯孤独的烧着,微弱的火苗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天空中有零星的雪花飘洒下来,值夜的士兵个个神情哀伤,营帐之中射出来的昏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歪歪扭扭的投射在雪地之上。
一轮弯月悬挂在天边,向着大地洒下清冷的银辉,如同一只离群索居的孤雁。
银辉笼罩下的雪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肃穆,好像一个沉默不语的老人。
营帐旁的白桦林一片枯黄,偶尔有凋零的叶片无声的坠入到雪地里。
没有风,刺骨的寒意如同刀子般,不断侵袭着士兵们的身体与精神,他们身上的盔甲和武器在凄冷的夜色中闪烁着幽幽的寒光。
整片营地寂静无声,甚至连某个士兵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的轻微吸鼻声,都变得异常响亮。
在营地入口处的一顶帐篷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十来盏油灯照的整个帐内灯火通明,四个火盆内的炭火烧得正旺,令得帐篷之中温暖如春。
帐篷的中间放着一张案桌,案桌上搁着几盏精致的茶杯,案桌旁边的那个炭火盆上,一把烧黑了的茶壶嗤嗤作响,不断往外冒着热气。
帐篷里面的宽大木床上,雪国护国大将军盛轮上身赤裸,身上肌肉虬结,胸腹处缠绕着厚厚的一圈纱布,鲜红的血液将纱布染红了一大片。
他正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
他刚刚撑起身体,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咧了咧嘴,又无奈的躺了回去。
这时,帐篷的门帘被掀开,盛隐秋走了进来。
一股寒气跟着剩隐秋蹿进了帐篷,令得床上的盛轮微微打了一个寒颤。
见到盛轮起身的举动,盛隐秋匆忙走上前去,扶起盛轮,帮他靠着床头坐下,顺手从床边拿起一件衣服,披在他的身上。
“父亲大人,您的计划天衣无缝,何苦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盛隐秋一边说着,一旁来到案桌旁边,倒上一杯热水,递给盛轮。
盛轮接过茶杯,用杯盖拨了拨里面的茶水,对着茶水来回吹了吹,然后轻轻抿了一口,湿了湿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睛里闪过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寒光,微笑道:“秋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为父这样做自有它的用处。王上遇刺身亡,如若我这个随行大将军安然无恙,朝廷里那些王上的忠实拥护之臣,定会借机发难,到时候大可以治我一个护驾不周的罪名。而现在,为了护卫王上,我身受重伤,那些个老不死的就算是有所怀疑,也断然拿我没有任何办法。”
“还是父亲大人思虑周全,孩儿受教了。”盛隐秋一脸讨好的笑笑,他刚刚说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泛起了愁容,低声说道:“父亲,咱们派去追杀震驰的刺客也出去好几个时辰了,刺杀一个没有玄气的太子,应该早就回来复命了。为何……?”
盛轮摆摆手,“不用担心,这小子对我们的计划一无所知。即便他活着回来,也没有什么值得顾虑的,找个机会把他除掉就是,没有他父王的庇护,就跟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两样。”
说完这些,中年男子又抿了一口茶水。
然后定定的望着帐篷顶端,目光仿佛穿透了帐篷,穿透了冰寒的空气,穿透了厚重的城墙,来到了王城的金銮大殿之中。他看见自己端坐在那把象征着威严与权势的宽大銮椅之上,下方满殿的臣武将朝着他三拜九叩,伏首称臣。
他突然毫无顾忌的笑了起来,眼神中的贪婪变得越来越炙热。
盛隐秋望着父亲,面露崇拜,他虽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高兴,却也人云亦云的跟着大笑起来。
于是,这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不合时宜的在营地之中扩散开来。值夜的士兵面面相觑,五味杂陈。
几乎在笑声响起的同时,幽蓝色的夜空里,传来了一阵类似于群鼠作乐的嘶嘶声响,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士兵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笑声掩盖下的细微声响,但是,营帐里的那位盛轮将军立马察觉到了,正在放声大笑的他陡然收敛了笑容,并抬手示意盛隐秋也停了下来。
盛隐秋愣在原地,他不明所以的看着突然间变得一脸严肃的父亲,也噤若寒蝉。
盛轮正在静静的倾听,他的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原本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渐渐变大,有若惊雷。他的脸色变得一片煞白,赤红双目之中充满了恐惧,身躯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他颤声道:“秋儿,你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