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淮啪地一掌拍在案头,震得桌上的宣纸跳了三跳,打断了沈子昂的美妙幻想。 “正经点。”之淮三个冷酷无情的字眼砸得沈子昂龇牙咧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鼻子一哼,低头开始整理宣纸。 “喂!”之淮见他不理,又喊了一声。 沈子昂索性转过身去,不看之淮。 之淮便偏偏要站到他跟前。 念汐在一旁瞧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噗嗤一笑。 于是两人一个怒火中烧,一个心寒如冰,齐齐向她看来,共同点是,两人的眼神都很幽怨。 怒火中烧的当然是之淮,他心里想的是:都什么时候了,要你点血怎么了?你看我舍得念汐擦破一点皮吗? 心寒如冰的自然是沈子昂,他心里想的是:我可不是怕疼!我是想给你俩创造机会罢了!你居然还不领情?说我不正经?去你的吧,休想在我这里拿到一滴血! 沈子昂从小就是吃着各种毒草仙草长大的,其血有解毒驱邪之效,也就是说,他的血不仅能解毒,把他的血点在额头,晚上鬼见到他都得绕到走。 这不就是此时此刻最需要的吗? 三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僵持不下。 之淮深吸了一口气,伸出一个指头来。 沈子昂摇了摇头,伸出两个指头。 之淮闭眼,咬牙,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般,点头。 沈子昂这才施施然起身,划破手掌滴了两滴血在杯中,递给之淮。 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已经泛起灰蒙蒙的色彩。 天就要亮了。 此时门外又有人敲门,声音听起来既熟悉又陌生,总之,诡异得很。 房内的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念汐之淮二人脱了外袍便往床上躺,沈子昂很知趣地去开门。 “怎么现……” 沈子昂知道门外的来人是伺候的丫鬟,但是没想到对面竟是老熟人,刚想开口兴师问罪,指责他们怎么来晚了是不是偷懒了,以此掩盖房内有三个人的尴尬。 但是门外来人带给他的冲击力过大,他一下没绷住,捂着肚子,笑喷了。 于是床上的二人赶紧抓住机会结束尴尬的同床共枕,起身往门外一看。 “噗——” 门外梳着双丫髻,抹着胭脂水粉的正是高德和狄屠。 难得见狄屠这样打扮,活像是年画上提着花灯的女娃娃,当然是晒黑版。 高德原本就身姿窈窕,男生女相,这身的打扮倒是异常适合他,衬得他像个温婉娴静的寻常人家姑娘。 妖艳邪魅版的沈子昂不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绕着高德打量了一圈,然后留下一句:“跟老娘比还是差了一点,进来吧。” 高德和狄屠看着念汐之淮二人身上穿着的喜服,俱是大吃一惊。 原来……原来……昨天迎来的新娘子竟是他们的九公主殿下。 “殿下,你没事吧……臣找了你好久……”高德赶紧上前嘘寒问暖。 狄屠则是照例行礼,之后便安静地站立在另一侧。 整间房唯余高德在哭天抢地。 “行了行了,还活着还活着……”念汐刚开始还有些无奈,没想到高德却是越说越委屈,仿佛是劫后余生看见家人一般。 最后念汐实在是没耐心了,怒喝一声:“停!再哔哔我揍你信不信!” 世界终于清净了。 拿手指堵着耳朵的之淮和沈子昂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手放了下来。 “人到齐了,接下来怎么办?”念汐十分自觉地转头问之淮。 “首先,我们两个要保持和睦,防止怪物异变。其次,我们的兵器伤不了这里的怪物。最后,要找到幻境的中心,那里有出口。”之淮淡淡道。 “那要怎么找到中心?”念汐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之淮回答地很坦诚,“还需要再观察观察。” “那不如出去转转?老是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沈子昂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一行人刚踏出门槛,却见另一身穿喜服的女子踉跄着跑来,来到近前,恰好脚下一绊,堪堪跌进之淮的怀里。 之淮惊恐万分地瞧着面前的女子,赶紧高举双手以示清白。 那女子泪眼婆娑,一双纤纤玉手从之淮的胸膛挪开,捧着他的脸,深情道:“你说过要娶我的,我来嫁你了。” ? 这么刺
激? 念汐不自觉地往旁边一撤准备吃瓜。 谁知那女子却是突然凌厉地向她扫了一眼,继而一挥衣袖,有两缕青烟钻入念汐的灵台。 “负心人,我会让你一遍一遍地痛失所爱,永远活在悔恨之中!!!” 下一瞬,身边的景色开始飞速变化,念汐一行便回到了拜堂的前厅。 又是一声“一拜天地”,念汐闻言乖乖弯腰一拜。 就在之淮怔愣间,厅前传来一哀怨的女声:“之淮,你说过要娶我的?” 是之前的那个女子,这次她提前来了? 满堂宾客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念汐闻言,如遭雷劈,将盖头一掀,刚想出声,却看见来者腹部高高隆起,一时心中更是愤恨交加,抡起手臂便给了之淮一巴掌。 “之淮,枉我对你一片痴心,非君不嫁,你竟然负我?” 一边的沈子昂眼睛瞪得滴溜溜圆,惊得咬住自己的手指,这是什么劲爆发言!为了出去这么拼的吗? 既然如此,那我也来! 他刚想跳出来一起控诉渣男,却见之淮捂着半边脸一脸荡漾。 忽地,他想起来,之前的规则是他俩要保持和睦啊!!! 他后知后觉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还好还好,周围的怪物们还没有异变。 念汐控诉着,竟红了眼眶。 ? 演技这么好? 不对劲。 此刻,饶是被“甜蜜告白”冲昏了头脑的之淮也反应了过来。 “念汐,你怎么了,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之淮上前一步,扶住念汐。 她却后退了一步,指着来人哽咽道:“她都大着肚子站在你面前了,你怎么还敢说,让我相信你,哪个女子会牺牲自己的名节来污蔑你?” “我恨你!”下一刻,念汐便义无反顾地拔下头上的金钗插进了自己的心口。 鲜血洇湿了红衣,原本鲜艳的色彩开始发黑。 念汐眼里的沉痛刺痛了之淮,他颤抖着手去扶她,毫不意外地被她推开了。 就像五百年前那般。 这一推没有花太多的力气,却震得之淮连连后退,跌坐在地,神情恍惚。 高德和狄屠总算是从二脸懵逼的状态里挣脱出来,手脚并用来到念汐身边查看伤情。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救人啊!!”高德冲着沈子昂大喊。 沈子昂眉头紧锁,目光敏锐地转到那女子身上。 却见那女子此刻已经收敛起此前的楚楚可怜模样,惨白的面色下透出几分阴狠和痛快来。 察觉到沈子昂的目光,她转过头,整理了一下略有些凌乱的鬓发,森然一笑。 你们要找的出口,就是我,但是想出去?没这么容易! 下一刻又是天旋地转,众人又来到了送亲路上。 “小姐,你没事吧?” 沈子昂赶紧掀开轿帘查看念汐的状况。 “……没什么事……”念汐的声音躲在喜帕后,低低不可闻。 沈子昂一着急,赶紧把轿子拦了,冲进去掀了念汐的盖头,看到了她略微泛白的脸色,刚想给她把把脉,自己却被外面跟着的喜婆给拉了出去。 “你这丫头怎的毛手毛脚的,喜轿怎么能停在半路呢,耽误了吉时你可担待不起!” 沈子昂刚想发作,那喜婆突然变了颜色,变异后的血盆大口若隐若现,吓得他赶紧乖乖听话。 这一路上,喜婆都将他看得紧紧地,他想稍微有点动作就会被她用眼神警告。 可恶啊!这些个怪东西刀砍不伤,毒杀不死,让人伤透脑筋。 自己是动弹不得了,之淮你自求多福吧。 大不了等那个女子再跳出来说之淮原本答应要娶她的时候,自己跳出来承认是孩子他爹算了。 然而这次,婚礼上没有突然出现的怀孕的女人,倒是出现了一个手提大刀的男人。 “念汐,你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怎么能嫁给别人呢?” …… 什么情况? 这次之淮反应神速,他将念汐护在身后,指挥高德狄屠上前制服那突然出现的男子。 最终男子被驱逐,婚礼继续。 然而等到之淮去到洞房的时候,恰好看见念汐将金簪扎进了自己的心口。 “之淮,我非自
愿,是他用强,我……我舍不得你……我对不起你……”说罢,念汐便阖上了眼。 之淮胸口剧烈起伏,他怒了。 第四次婚礼之前,之淮力排众议,决定一切从简不摆酒席,不宴请宾客,婚礼当天除了新娘子和陪嫁丫鬟,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来! 这样总不会莫名其妙跑出什么东西来搅局了吧。 之淮如是想着,但是内心依旧忐忑。 花轿在门前悠悠落下,之淮早已等候在门前,待花轿落地便上前掀开轿帘将她迎了出来。 之淮深吸了一口气,掀开轿前垂下的红丝绒轿帘。 轿内弥漫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念汐盖着绣着鸳鸯戏水的盖头静静地倚着,胸口插着一只凤簪,有鲜血顺着指缝流下,啪嗒一声,落在念汐另一只手里攥着的一封信。 之淮暗暗捏紧了拳头,上前探了念汐的鼻息,转而拿起那封信。 信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总结起来就是,两家世仇,恩怨纠缠,以死谢罪。 …… 看来这个幻境的创造者还是个狗血言情学爱好者,涉猎之广,连之淮也自叹不如。 “这样下去,我怕,我怕念汐留下什么后遗症,毕竟……毕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