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是陇南大地中的一座小山,落于横跨陇南的宁河不远处。约莫在百年前,四象宗还存在于世时,这擎天八方的四象宗影响着整个陇南大地,使得陇南大地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可自从四象宗分裂成四象剑宫与秦山刀宗后,整个陇南便开始,大小实力纷纷向二宗挤眉弄眼,谄媚示好,好在二宗始终未忘本心,虽互相明争暗斗,却依旧坚守底线,大义存心,使得陇南始终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终于在五年前,一切都变了,遮天蔽日的巨大鬼手缓缓落向二宗,一夜之间,二宗上下无一活口,有人说当时还有及时逃离的二宗弟子,也有遭劫时并不在宗内的外出长老与弟子。可是在那夜过后,并没有所谓的幸存者站出来,甚至二宗值外的长老、弟子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有一段时间,天下所有人都相信,擎天八方之一的四象宗,彻底完了。
一老一少缓行在凉山的一条长满荒草的小路上,老人走在少年前头,两手各拿了根长短不一的木棍,右手被粗布裹得严严实实,拿着细棍不停的探打面前被荒草遮掩的小路,而左手则握住了一根略短却粗壮的棍子,木棍前头还有着几根故意留着未拆下的铁钉,老人一边前行一边对着紧紧跟在身后的年轻人说道:“许家娃子,老头子一直想问你,山下好好的田地不种,非要跟着老头子我到这山上当个贼?你看看咱俩走的时候,你爹拿着锄头死撵着咱俩,说要砸死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和我这个老祸害,若不是老头子我手脚利索,可就被你老娘扔来的菜刀在身上开一个口子啦。”
若是老人要是回头看少年一眼,一定会被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少年在其身后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道:“你个张老赖,还好意思问我,要不是你们凉山的贼匪下山抢掠,让我们日子过不成,我岂会与你们同流合污。”说到此少年的眼神暗淡了些,轻声说道:“这两年家里光景不好,收不了多少粮食,商道没人走商的时候你们就来抢我们,弟弟妹妹已经许久没吃上白面百米了,所以我想干脆跟着你上山,最起码再下山的时候能够放过我家,若是能分些银钱也能接济一下家里。”
张老赖沉默了许久,平静的说道:“放心吧,许家娃子,上头几位当家的虽然坏是坏到骨子里了,但对自己人还是不曾亏待过,倒是若后来分得银钱,你想些法子再往家里送,按照你爹娘的性子哪会接这脏钱。”
少年平淡的回了一声后,二人便再不出言。
二人继续走了许久,突然,张老赖尖叫一声,猛地将右手上的细棍甩飞了出去,然后闭着眼睛,右手不停的胡乱拍打,少年连忙按住张老赖的肩膀,让他不要乱动,只瞧见一团黑影掉在地上,定睛一看,竟然是条细雕吐着猩红的蛇信子,死死盯着老少二人。
张老赖和许姓少年手脚皆定,不敢有丝毫妄动,额头上逐渐有冷汗顺着脸颊流下,张老赖盯着细雕,微微扯动嘴角,低声道:“许家娃子,我身后的裤腰子里别着一大块粗布,你手脚轻些。”
许姓少年并未回应,只是一点一点的挪动身子,当小半个身子被张老赖挡住以后,才缓缓伸出右手取下了粗布。
“张老赖。”
“嗯”
许姓少年突然对着细雕扔出了粗布,而细雕在少年动作的一瞬间便已露出獠牙向前咬去,畜生依旧是畜生,这长虫虽然反应是快,却没能料到少年会扔出粗布,一头结结实实的扎进粗布里,惊恐的嘶嘶叫着,疯狂的扭动着蛇身,却依旧和粗布交缠在一起,许姓少年从寻了一块石头和左手握着粗棍的张老赖一拥而上。
最终,这条午后在荒草中打盹儿却被敲醒的细雕,糊里糊涂的栽在了这一老一少手里。
“我说张老赖,好好的大路不走,你为何非要走这种满是蛇虫的小路,你是想害死小爷我?”
“嘿,许家娃子,说话可得摸着心窝子说啊,我好好的害你作甚?老头子我怕你个新入伙的怕你被大路上的那几个看哨欺负,不然老头子我才不愿走这破路哩。”
“张老赖你不是在山上混的风生水起的么?还惧几个看哨的?”
“那是我老头子不愿与他们多做纠缠。”
“净吹...”
老少二人不知走了多久,走到小路的尽头时,翻上了一条相对平坦宽敞的大路,步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候,绕过了一处内山的山壁,一座寨子出现在二人眼前,在二人距离大概二百五十步时,一支响箭带着破风声插在许姓少年脚前的土地上,距离少年的脚尖不过三寸。
这时从寨门传出带点口音的声喊:“寨前何方鬼怪?”
张老赖看了眼许姓少年嘿嘿笑了笑,扯着嗓子高喊道:“凉山聚财地王,剥皮张。”
寨门里又继续问道:“傍边是何人?”
这次张老赖有些不耐烦了,撇了撇嘴继续高喊道:“山下的小牛犊,想进山当英雄。”
话音刚落,寨门便缓缓打开,张老赖扯了扯双腿早已被吓得挪不动步子的少年,“走了许家娃子,进了这寨门,以后便是吃喝不愁,高兴点,年纪轻轻的咋就突然一点生气都没有嘞?”
许姓少年瞅了瞅地上的响箭,吞了吞唾沫,紧紧的跟在张老赖的身后。
走进寨门后,许姓少年有些惊讶,原以为这凉山上的贼匪窝是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最理想的就是有几个大土房,然后十几个大老爷们儿拼炕而睡,谁能想到这窝子贼匪竟然如此滋润,一排排砖石所搭的单房井然有序,还有几个大仓房被堆满了粮食,甚至有几家小屋子还围了一圈栅栏,栅栏里养着一些四处寻吃食的鸡鸭,在一些空旷的地方还有几颗桃树,这哪里像是邋遢的贼匪窝,俨然像是一座光景不错的小村庄。
张老赖拍了拍目瞪口呆的少年,笑道:“如何?许家娃子,上这凉山可曾后悔?”而许姓少年早已被眼前的景象惊的讲不出话来。
“哟,张老赖子哪拐来的小牛犊子?”
这时,寨门里的箭楼上走下来一个中年汉子,眼睛细小却精光四射,鼻子有些垮塌,但鼻尖却尖锐的像个锥子,嘴皮很薄,一笑起来那歪斜不齐的大黄牙便露了出来,这相貌说白了,属实有些猥琐。
张老赖转头看去,脸上立马堆起笑容,拱了拱手道:“余郎,老头子我这两天下山抖擞腿脚,哪料到撞见了当初同村的一个小子,嘿,这小子一瞅见我就哭着喊着要跟着老头子我上凉山当英雄,这不,我就把这小子带上来了。”
面貌猥琐的汉子,朝着地上吐了口浓痰,环顾了下四周,朝着张老赖走近了两步,笑问道:“张老赖子,你是下山抖擞腿脚去了,还是到山脚下何村村头的寡妇床上当英雄去了?”
说道最后时,这个叫余郎的猥琐汉子刻意将声音大了几分,惹得周围的贼匪都大笑起来,张老赖明显有些挂不住了,尴尬的陪笑两声后,正欲出言时,不远处一个坐在台阶上,一个结实大汉正横抱着一面容样貌一般,却妖娆妩媚的女子,大声道:“方才张老赖子喊门的时候,喊得啥来着?剥皮张!哈哈,老东西你不臊啊,给几个城府的细作松了松皮就叫自个儿剥皮张?你那手段让不晓得的人来看看,还以为是咱请上山做按抚的老奴才。”
听罢大汉的嘲笑,周围的人笑的就更大声了,张老赖左看看右看看,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跟着贼匪们一起发笑,只不过笑容中始终有着难以察觉的苦涩,站在一旁的许姓少年回过神来,转头瞧了一眼张老赖,无奈的轻呼了一口气,低下了头。
这时,一位衣着白衫,样貌斯的的年轻男人缓缓走至,轻扫了一眼四周,还在狂笑的贼匪们立马嘘了声,年轻男人的目光停留到猥琐汉子的身上,平淡的说道:“守寨就好生守寨,再叫我发现你离职寻乐,我便将你吊在寨门上。”
方才,还无比兴奋的猥琐汉子像个软茄子般,杵在原地不敢作声,年轻男人转向张老赖这边,继续说道:“既然牵了牛犊回来,就随我去拜见家主,让家主‘捏腱’,过了眼,赐了山位才算入山。”
张老赖抱拳应了一声后,便跟着年轻男人离去。
一路上三人沉默无言,直至走到人少的地方时,年轻男人才缓缓开口道:“张爷子,说了多少次了,而后遇见那些浑人你直接离去便是,何必向他们赔脸附和,若是他们想找麻烦,还有我在。”
张老赖苦笑道:“师爷,都是一山的弟兄,相互打闹取笑无妨的,老头子我都习惯了。”
年轻男人无奈摇了摇头,便不再多言。
只是方才一直沉默不言的许姓少年,却悄悄攒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