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萱萱的声音吸引了角落里的小朋友,他们听见争吵,大老远踩着床好奇赶来。
我看人越来越多,便十分从容地从兜里取出一块西瓜味的泡泡糖,一边嚼一边说:“不单单是我妈妈,老师也才说过,世界上没有鬼。你还骗我们昨天遇到鬼,你就是骗子。”
谁知,白萱萱捂着耳朵大喊:“我不听,我不听!马闹坏!闹闹坏!......”
她周围的小姐妹也和她一样开始骂我:“马闹最坏!马闹最坏!”
一时间,我千夫所指,不知所措。
如花似玉的姑娘要是哭闹起来,威力绝不亚于一个拉满音量的消防警笛。
这是我从五岁就习得的惨痛常识。
白萱萱声音越来越大,并且开启了某种复读模式:“我妈妈说过,世界上有鬼!有鬼的!人死了后,灵魂就会变成鬼,我妈妈不会骗人,不会骗人,有鬼的,有鬼的,奶奶她欺负我,我要奶奶。打闹闹,坏闹闹,打闹闹......”
听到“打”字,她周围的那些小跟班,眼神犹如野兽一般机警起来,我看见那种跃跃欲试的神色在她们每个人眼睛里流淌。
她们在观察我!
竟如同观察猎物一样!
当年幼的我意识到这点后,心里突然升腾出一种莫名的原始恐惧。
恐惧在白萱萱连绵不断的尖叫声中,被一次次放大,发酵......
突然,我下意识兀地猛站起来。
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家的眼神都集中到我身上。
一时间气氛凝滞......
我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便使出全身的力气,向白萱萱大声咆哮出了那个问题:“好,你说你见到鬼,那你说说看啊,那鬼到底是什么东西?说啊!”
白萱萱被我吼得愣住了,停掉全部哭声,盯着我打了个嗝。
看热闹的小朋友们也被吓了一跳。
小跟班们方才那种虎视眈眈的眼神,随着我那一吼,全散了。
我心跳的突突的:“幸好刚才嗓门够大!”
突然,我发现气氛不对劲,白萱萱噤住的样子,像是被人突然拿走了声音。
她双眼瞪得越来越大,眼神里写满了恐惧,死死盯着我后面。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躺在藤椅上吃西瓜的女老师酒醒了,她终于注意到这边骚动的源头,正恶狠狠地瞪着我。
那是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女士。
虽然我自小就没记住她姓什么,但从我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就意识到此人绝非一般的幼儿园老师。
抽烟,喝酒,烫头,那如果不是指谦儿,就是在说她。到了夏天,她还得多加一项,单手吃西瓜。
当即,她放下了手里的西瓜,麻溜抄起脚边那瓶快见底儿的夺命大乌苏,重重搁在桌上,发出“砰”的声响。
老师是个骇人的庞然大物,起身时,压在身下那把油光锃亮的藤椅,总会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形状。
我看得入神,没忍住,话就从嘴边漏出来:“这椅子真牛!这么重都不坏......”
这次没人接茬,周围寂静让人心里发毛。
我环顾四周,发现刚才聚在一起的小朋友们,全都没了影,一个个都乖乖躺在自己床里,大梦正酣的模样。
我瞥了一眼隔壁床的白萱萱,她把被子蒙住半张脸,像是早已熟睡,只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眯着缝。
我看她脸憋的通红,被子在微微颤抖,就知道,她在狂笑。
是幸灾乐祸的狂笑。
后知后觉如我,此时才回过味来,便想顺势倒下,慢慢钻进被窝。
冷不丁,纸尿裤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