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百思不得其解:“家慈是块什么瓷?河东狮是只什么狮?曹大花脸这样怕了他们?”
韦小宝胡思乱想,自言自语,一抬头,却来到了一座尼姑庵前。这尼姑庵不大,极是清雅,庵前凡株修竹,极是青翠。老梅横枝,虽是花期早过,然而嫩叶疏落有致,却是另一番情致。
韦小宝粗俗之极,哪里懂得欣赏美景?心中只是奇怪:“这闹市之中,哪里来的一个庵堂?”
又忖道:“天下尼姑是一家,我师父九难师太便住在庵里也说不定。师父对双儿极好,她老人家若是出手寻访双儿,定是马到成功。他奶奶的,这世道太也不成话,老子没了帮手,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韦小宝信步朝庵里走去,却被一个妙龄尼姑合掌挡住:“施主请留步。”
那尼姑也就二十出头,生得眉清目秀,一袭缁衣,虽是宽大,却包裹不住窈窕身材;不施脂粉,更掩饰不了天生丽质。
韦小宝心道:“小花娘俊俏得紧,做什么尼姑了?若是在扬州我妈妈的丽春院里,一定是嫖客盈门,生意好得紧的。”
韦小宝一双眼睛贼兮兮的,笑嘻嘻他说道:“师妹你好啊?”尼姑俏脸一红,暗道:“此人无聊之极,素不相识,却又是什么师兄、师妹了?”
闹市之中,毕竟不是山野之地,那妙龄尼姑见到的泼皮无赖多了,合声道:“施主,万寿庵是家庙。不能请施主随喜,请施主见谅。”
韦小宝道:“这里叫万寿庵么?是谁的家庙啊?”尼姑道:“江宁织造曹府。”
韦小宝一怔:“曹大花脸?他奶奶的,老子前生作孽,走到哪里都见到大花脸奸臣。”
韦小宝对尼姑道:“师妹,我与你说,我与曹家是数十年的交情,便是那曹大……老爷亲自来,也要请我去庵里随喜的。
尼姑抿嘴而笑,道:“你有几岁年纪了,能与曹大老爷有数十年的交情?”
浅笑之间,面颊如花。
韦小宝心里痒痒难忍,笑道:“这个么,却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师妹,你请你师兄进去,师兄慢慢地将其中原委说与你,好不好啊?”
尼姑俏脸一板,道:“你这人好生没趣,什么师兄什么师妹什么的?请便罢。”
说着,便要关门。
韦小宝身形一晃,人已进了院子,笑道:“来呀,你能捉住我么?”
尼姑急得要哭,只得跺脚。
正在这时,庵门竹帘儿一挑,一个孩童走了出来,道:“妙玉,你和谁说话啊?”
那孩童七八岁年纪,生得面红齿白,粉装玉琢,淡雅的月白衣衫,脖子上戴着金项圈儿。容貌、打扮,胜似女孩儿。
韦小宝眼睛一亮:“这不是曹大花脸的孙子曹小花脸,叫什么曹雪芹的么?我说这妙玉尼姑怎么高低不让老子进去,原来屋里藏着个小花脸呢。他奶奶的,什么好东西了?”
韦小宝顿时眉开眼笑,去拉曹雪芹的手,道:“芹哥儿,还认识我么?”
曹雪芹记性真好,自然记得这位“韦爵爷”。他心里生了厌恶,却因家教甚严,不敢不尊敬长上,这才恭敬地请了个安,道:“韦爵爷吉祥。”
韦小宝笑道:“起来吧,不必多礼了。”乘机便朝庵堂里走去。曹雪芹却在门前拦住,道:“韦爵爷,我们在外面坐一坐,叫妙玉给我们沏上一壶好茶,咱们坐着看看竹子,你说可好?”
韦小宝嘴上道:“好啊。”
心里却骂道:“几竿破竹子,又有什么好看的了?曹小花脸也与他爷爷曹大花脸一样,表面上一本正经,满肚子花花肠子。”
便在竹丛边儿石凳上坐了,妙玉一脸的不悦之色,端了茶来,却是两壶,一壶是整个儿竹根雕的,一壶是普通的茶碗。
妙玉将竹根茶壶放在曹雪芹面前,将普通茶碗放在韦小宝面前,韦小宝大怒,暗道:“老子身份高贵,又是堂堂一表人才,哪里比不上曹小花脸了?连茶碗也分三六九等!”
面上却不显露出来。折腾了这许多的时候,确是口渴了,忙端了茶碗,"咕嘟咕嘟"就是一碗。
韦小宝抹了抹嘴,道:“咱们南方的河水,就是比北方的井水好喝得多了。"
妙玉冷冷一笑,自语道:“真正糟践了我这隔年的大好雨水了。”
韦小宝道:“这是雨水么?我怎么没喝出来?”便要再倒一碗尝尝,哪知一壶茶就这小小的一碗,却再也没有了。
韦小宝道:“师妹忒也小气,师兄大老远的来了,连茶也不管够。”
妙玉正色道:“贫尼与施主素不相识,再也不必说师什么的话了。”
韦小宝笑道:“师兄也是好混说的么?我……”
妙玉怕他说出什么无赖的话来,忙道:“茶是没有了,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驴了。’”
她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微微一笑。
韦小宝一肚子的气,被她嫣然一笑笑得无影无踪,心道:“小花娘真是个怪物,气起来好看,笑起来也好看。”
韦小宝伸手便去取曹雪芹的茶壶,笑道:“不管饮牛啊饮驴啊,师妹这个茶好得紧,师兄也要多喝两杯,不辜负师妹的一片心意。”
妙玉却豁然色变,猛然娇叱道:“放下!”韦小宝一怔,道:“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