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赵珩被困在难江县这个山谷里的第四日了。他看着周围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眼下竟只剩下了五人。他捂着受了刀伤的臂膀,已然对疼痛呈麻木之态:“我十一二岁,你们便跟着我了吧?陪我上过险些丧命的战场,又打过强抢民妇的地痞流氓。我那时不知天高地厚,还妄言,以后跟着我保准你们吃香喝辣,一辈子不再受颠沛流离之苦,一辈子不愁吃穿,哪曾想到,最后竟被困在这山谷中,进不去,出不来,还看着身边兄弟一个个倒下。”
“世子,能跟着你,是咱们兄弟的福分,”身旁有人在为他清洗伤口,“若不是您方才挺身而出,眼下早已没我刘大东这个人了。”
赵珩本与大部队脱离,路过难江时,竟意外撞见了上百个的黑衣人,他心觉不妙暗暗跟上,果然这些是针对他来的。刘大东等人纵使武力再高强,也难以抵御这么多人,很快便败下阵来。而赵珩的出现,总算给他们带来了一线生机。他杀伐果决,以一敌十,不但救下了几人,还深深吓退了黑衣人。
此刻,他不顾嘴角伤疤疼痛,自嘲一笑:“大东,你才新婚我就让你出来陪我忙公务,你怎的也不怨恨我。”
“哪有什么怨恨不怨恨的,是您的收留才让我有了今日。您当初给了我银钱,让我能给只剩半口气的老母亲看病,又给我机会,让我跟着您做事,如今也养得起一大家子人。也是您,给我添置聘礼,让我娶得新妇。您就是我再生父母,我该在家里给您立长生牌坊的,哪能对您有怨恨呢。再说…我夫人善解人意,定会理解我的。”刘大东嘴里讲个不停,手上功夫也是,三两下便清好伤口,已经扯了内里没有血渍的干净衣裳在包扎了。
“是啊,”身旁也有人应和,“刘嫂子菩萨心肠,临走前,我还把小妹托付给了她,有她照料,我也不怕旁人来欺负小妹。”
“刘嫂子做的酥饼比街上卖的还好吃,我那时还想,若有机会定要带着容…”赵珩也吃过刘嫂子做的酥饼,当时还在想,以后有机会也要带着容枝意去尝尝,她打小就馋,一定喜欢。
“不行,我要再出去打探一番!”角落里一男子艰难站起身,“咱们不能死在这!一定有法子能出去的!”
“回来,”赵珩有气无力躺在地上制止他,“他们有百十来人,咱们就五人,如何打得过?况且半个时辰前,才出去打过一场,咱们杀红眼了才叫他们忌惮一番,我估摸着天黑之前都不会有事了,倒不如好好休憩一番养养精神,晚上再杀出去。”
“世子!那不如就趁他们此刻防守松懈,我们五人护着你杀出去,这再往北跑一日就能到长安了,凭你的身手,定能平安抵达,到时您再派人回来救我们…”
“你说的轻巧,我再回来,你们早没命了!”赵珩支起身子,“你们如今早已不是孑然一身,都是有家室之人,我不能叫你们替我去送死,我要对你们负责。”
“张强,罢了,就听世子的吧,这两日咱们什么法子没试过?逃也逃了,杀也杀了,连个消息都递不出去,还是稳妥些,苟活一日是一日吧,没准等蒋枞发现不对劲,就带着人来救了呢。”刘大东也规劝道。
“咱们五个都是粗人,死便死了!可怜世子您,这还没娶新妇呢,没享过人间极乐,就要命丧…”
“呸呸呸!张强,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世子皇族血脉,福大命大,命格贵重着,阎王爷也不敢收的!定能活着走出这山谷,回去风风光光迎娶县主,做那长安最俊的新郎官。”
“别提她,”赵珩这支起的胳膊又没力地往下一垂,他干脆翻个身朝里闭眼一躺,“提她我难过。”
如今已是深冬,他身上衣裳单薄破旧早已不能御寒,山洞里晒不到日光潮湿阴冷,他只能扯些枯草盖在身上,缩成一团,紧紧搂住自个,好让自己别就此冻死过去。可一提起这个丫头,她如今指不定在家骂他怎么还不回去说他是负心汉渣男呢。
若再不出去,过几日她收到他的死讯,倒是不知会如何。肯定会难过吧,她这么爱哭,他送个礼都要哭半日,要是知道他死了,会哭晕过去吧。
也不知道她这两月如何了,有没有惹事,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遇险。他当初走的时候跟赵谚说了,若他回去看到容枝意少了一根头发,就去把他房里那些玉石全砸个稀巴烂然后去小唐面前说他坏话,小唐为他唯命是从,一定会信以为真的。
不过上回容枝意来信里说,他们已经得了赐婚,还有阿谦,比他小的都得了赐婚要娶新妇了,他却还在这山谷里浪费时日。
本想这趟回去求伯父伯母成全的,可他现在要是回不去了,那她岂不是要嫁定景帆了。
其实她嫁给景帆也不错。
不行!他在这受苦受累,她怎能抛下他去过郡王妃的好日子,他们俩理应一辈子纠缠不清藕断丝连。
他连聘礼都想好送什么了,怎么能叫她嫁给别人!就算是景帆那也不行!
赵珩猛地坐起身,甚至因起得太猛了头都有些发昏。
众人被下了一跳,忙竖起耳朵:“
敌军来了?没听到啊!”
赵珩语重心长看着几人:“你们说,我娶世子妃,得给多少聘礼才行啊。”
几人松口气,那刘大东颇有经验道:“世子,女人家要聘礼,那是如同狮子大开口,多少都不嫌多的…”
“是啊是啊!当初我娶媳妇,都备了两对金镯,两对金耳坠…”
赵珩忙让他打住:“你慢些报,等我找根树枝记下…”
···
林间溪水旁,赵景帆已经带着众人跑了一整夜了,人与马俱疲,他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片刻。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昨日半夜便出了城,路上也一直在焦灼赶路。
眼看容枝意背着一把长剑,依旧闷闷不乐坐在篝火旁。他给马喂了草,接过身旁人递的水壶,向她走去:“还有半日便能到了,妹妹喝点水吧。”
“多谢。”容枝意接过水壶,赶了一夜的路没进过水,她真的有些渴了。她也是娇养长大,没受过这种颠沛之苦,平日骑马最多不过骑个一二时辰,哪里有整夜整夜地在马上颠簸。
“明日便是冬至了。”赵景帆抬头望天,”原以为她会受不了赶路艰辛半路就放弃,没曾想真的坚持到了现在。看她情绪低落,想与她说些话转换一下心情,“会落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