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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兰依言抬头,由着裴皇后打量的同时,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裴皇后。
在她印象的之中,皇后都是端庄高贵,盛气凌人的。眼前这位却生得娇小玲珑,圆脸大眼,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儿,倒让她颇感意外。
裴皇后见沐兰身姿笔直地跪在那里,表情平静,丝毫没有惊慌羞怯之意,更认定安老太君先前说“尚需调~教”乃推诿之词,是没将她这皇后放在眼中的表现。
圣上要施恩布德,极力抬举国公府,她不好对安老太君怎样。可跪在她面前的小姑娘,眼下不过是个名分待定的民女,她便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圣上责问起来,她也可以说是为安老太君着想。
存了心要杀鸡儆猴,便不叫沐兰平身,和颜悦色地问道:“你方才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皇后娘娘,民女解沐兰。”沐兰字字清晰地答道,“沐浴的沐,兰花的兰。”
“沐兰……”裴皇后饶有兴味地将她的名字念得一回,“你这名字,倒让本宫记起一首诗来:心境俱清净,能令五月凉。芬芳随处有,不待沐兰汤。
你莫不是生在端午?”
“沐兰”这名字确是出自诗句,可并不是裴皇后念的这一首,而是出自苦娘特别喜欢的一首诗的最后两句:明日开金箓,焚香更沐兰。
沐兰原当这生着一张娃娃脸的皇后会是个和善之人,哪知才聊没几句,就从她语气之中听出了不善的打探之意。暗自叹了口气,心说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将先入为主的那份亲切之感按捺下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回皇后娘娘,民女并非生在端午。听祖母说,民女是生在秋日里的。”
“这样啊。”裴皇后似有惋惜地轻叹一声,复又问道,“你多大了?”
“回皇后娘娘,听祖母说,去年秋日理应是民女的十二岁生辰。”
裴皇后听她一再提到“听祖母说”这几个字,秀眉微微一挑,“怎么,你不记得自个儿几岁吗?”
“回皇后娘娘,民女确是记不得了。”沐兰不紧不慢地答道。
裴皇后面露吃惊之色,看了安老太君一眼,又转向沐兰,“本宫瞧你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怎会连自个儿的生辰年岁都记不得呢?”
沐兰铺垫了半日,等的就是她这一问,“回皇后娘娘,民女曾在海上遭难,伤了脑子,只记得自个儿的名字是沐兰,其他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裴皇后欺沐兰年纪小,原想从沐兰的话语之中寻些漏洞出来,侧面敲打安老太君一番,不曾料到沐兰竟抛出失忆这样一面挡箭牌,叫她彻底断了后。
比起安老太君的语焉不详,更不喜沐兰的这份狡诈,也愈发觉得这“解家后人”来得蹊跷。以帕掩口,作出错愕的表情,“竟还有这种事?此前怎没听太君提起过?”
安老太君不知红玉会怎样交代沐兰,怎敢随便提及失忆一事?这会儿心中有了底,应对起来便从容得多,“皇后娘娘宫务缠身,日夜操劳,臣妇不敢拿这等小事烦扰娘娘。”
“太君说的什么话?这怎会是小事呢?”裴皇后满脸关切之情,“这可是解家唯一的后人,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圣上不知多痛心呢。”
说罢立即吩咐王葵,“赶紧传太医来给解家姑娘瞧瞧,伤了脑子可不是小事,万一留下病根怎生了得?”
王葵可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从裴皇后叫他去传旨接人的那一刻起,他便猜到裴皇后心里头在盘算些什么了。
说实话,一开始他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解家后人”也抱有怀疑之心。如果解家真有后人幸存于世,安老太君为何不在圣上为解国公平反、赐还府邸之初就说出来,非要等到数月之后才公之于众?
可见到沐兰之后,他心中的怀疑便打消了大半。
解国公活着的时候,裴皇后年纪尚小,又是养在深闺的官家小姐,未必见过解国公。便是见过,隔得这许多年只怕也忘了容貌。
他就不一样了,他八岁入宫,三十多年辗转于各个宫阁之间。从粗使宫人到近身内侍,担任过许多的职务。冤案发生之前,解国公深受先帝和太子的倚重,时常出入东宫。他替主子们跑腿儿的时候,时不时便能见到解国公。
因解国公府对他从来不假辞色,他对解国公的音容笑貌记忆尤为深刻。
第一眼瞧见沐兰,他就发现了这小姑娘容貌上的特别之处。回宫之后,他一直想提醒裴皇后此事,只是没有寻到插话的机会,又不好当着安老太君的面儿交头接耳。
眼见裴皇后要玩过火了,心下便有些惴惴的。
解国公因圣上蒙冤惨死,这件事天下人心里跟明镜一样。圣上本就对此事耿耿于怀,加之初登大宝,根基未稳,不得不借助解国公至今尚存的威望来拉拢人心,愧疚之情自是成倍翻长。
甭管小姑娘解家后人的身份是真是假,只要安老太君说是,冲着这张跟解国公肖似的脸,圣上也不会说出哪怕半句质疑的话。
裴皇后固然得宠,可要是在这件事上打了安老太君和国公府的脸,圣上绝不会轻饶了她。
裴皇后一旦失了势,他费尽心机投入坤宁宫的一番心血可就白费了。
旨意已经下了,他也不好违抗裴皇后。一面叹息裴皇后毕竟年轻了些,容易感情用事,一面出得门来,招手叫过一个奉茶的宫女,如此这般交代一番。
那宫女迟疑着不敢答应,“皇后娘娘若是惩罚奴婢该如何是好?”
“放心,娘娘不但不会罚你,还会重重地赏你。”王葵在那宫女肩上按了一按,鼓励道,“快些去吧,有咱家替你担保,你怕什么?”
那宫女闻言心神稍定,依着他的吩咐,取来两盏新茶,捧着托盘进门而来。到裴皇后身边,不等贴身侍奉的大宫女伸手来接,便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茶水泼出来,有几滴溅在了裴皇后的裙角上。
裴皇后“呀”地一声,提着裙角站起来,指着那宫女横眉怒目,“如此粗手笨脚,要你何用?来人,将她拖出去,杖责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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