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主子给了他一张名单,上头写着几十个铜安镇年轻男子的名字。主子吩咐他每日挑选一人于夜半三更的时候弄伤,不可伤及性命,且还需装神做鬼些,把这事推到邪祟上去。
装神弄鬼向来是川藏所长,他平日只需取人性命,哪有这些弯弯绕绕,只得飞鸽传向其取经。
他先于白日潜进这些男子家中,等到夜半三更时把人扛到东街的街尾处,最后绞尽脑汁把人弄伤。短短几日,眼睛都快熬的睁不开了。
主子啊,杀猪焉用砍牛刀!他堂堂一个威风凛凛的杀人不眨眼的暗卫,如今却天天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属实觉得很心累。
还不如直接把这些人一脖子抹了来得痛快。
阿通冷眼看着他,手里拿着茶杯就想砸过去,半路不知想起什么,将茶杯放回去,嗤道:“蠢货,让你做就做!你上次办事不利我未罚你,若再多言,就新罪旧罪一并罚,去罪沼里滚一圈。”
川隐浑身一绷,规矩地跪着不敢再吭声,他不可不想挑战主子的耐心,要真的把自己罚去罪沼,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良久,阿通垂下手腕,无意识将腰间碧绿色的荷包攥在手心:“还有何事要说?”
川隐看了眼自家主子,咽了咽口水,底气不足道:“主子,川藏从上京传来消息,说是大少爷前日带人挖坟,发现棺中空空,想来已猜到您是假死脱身。”
阿通神色没有半点变化,慢悠悠给自己斟了杯养生茶,里头泡着二娘子特意给他买的龙眼肉,说是有补血的功效。
喝过茶后,才嗤道:“我那兄长是个瞎眼的蠢货,若是无人挑拨,他怎会无故挖坟?我在他眼里不过无关紧要……”
阿通停顿一瞬,脸上神情愈发讽刺:“哦不,也不算无关紧要。没了我,也不知他淮安公子的名头还能握在手里多久。”
“你告诉川藏,不必管此事,就让他且猜去吧。其余的,我过两日亲自回去一趟。”
“是。”
川隐走后,阿通挥手灭了屋内的烛火,隐在暗处看不清神色。许久,一片漆黑里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
须臾之间,隔壁的门被人无声推开。有了上次的经验,阿通悄无声息便走到惜沅床边。
“你是谁?”
刚走近,他便听见一声极轻的呓语。阿通沉默着,呓语声逐渐弱下去。
“三姑娘,我是沈瑄。”亦是阿通,只属于你一人的阿通。
沈瑄很喜欢阿通这个名字,这是三姑娘替他取的,是他第一次拥有的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一次,他不再是隐在暗处偷窥她与兄长,而是走到台前,让三姑娘的眼底映出他的身影。
又是一夜无眠,在惜沅醒来前,阿通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离开时,屋外正下着小雨。
惜沅在嘈杂的雨声里皱眉醒来,倚在床头愣神,嘴里无意识念着一个人名:“沈瑄。”
沈瑄,沈瑄是谁?惜沅觉得很是熟悉,寻遍记忆却找不到分毫关于这人的半点痕迹。
她昨夜又做了一个很是古怪的梦,梦里的她手中拎着食盒,正准备冒雨出门。自铜安镇醒来,惜沅本能地厌恶雨天,梦中的她却是主动踏入雨幕。
梦中的她拎着食盒在暴雨中独行,抵达雨中亭时已衣衫尽湿。亭中有一男一女,正赏雨吟诗。
她一身狼狈地走进亭中,双手将手里的食盒递于男子面前。
面容模糊的男子接过食盒,顺手扔出去:“晚了半个时辰,我突然不想吃了。”
惜沅气得吐血,恨不得将面前之人骂的狗血淋头。可梦中的她却是一言不发走出亭子,捡了地上的糕点独自离开。
伞落在了亭中,她淋着雨走在路上,脸上湿漉漉的,泪水藏在雨水中悄悄滑落。
不知何时,冰冷的雨水被人遮挡住。她抬头看去,头顶上多了一把伞。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着伞柄,她侧身看去,被那人身上熟悉的玄衣晃了神。
“你是谁?”她听见自己问道。
面前人摇着头,薄唇微抿。耳边却有一道低沉的声音,熟悉又陌生,道:“沈瑄。”
直到洗漱完毕,惜沅还在想着梦里之事,乃至见了阿通,在阿通问她睡的是否安稳时,脱口而出一句:“沈瑄。”
话音刚落,她便发现阿通脸上的表情怪异,哑着嗓子道:“二娘子,你方才叫我什么?”
惜沅回神,忙道:“我一时说了胡话,不必在意。”
阿通没说什么,点头算是揭过这一茬。桌上摆着早膳,惜沅为了掩饰尴尬,走上前欲盖弥彰地拿着一个包子塞进嘴里。
今日的早膳是阿通去对面包子铺买的,甜口的,惜沅刚咬一口便发现里头包着饴糖,如今化为甜甜的汁,甜到心底去了。
阿通看了她一眼,也顺势拿起一个包子,咬了口,不经意间提起:“我听说二娘子曾经失忆过?郎中可有说记忆会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