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怔怔看着姜祜,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姜祜抱着他的身子,挨近了想听他说些什么。
他与双喜自小在采石村一起长大,两人的父辈又是旧识,所以感情极好。此时见双喜伤势沉重,恐怕不久于人世,只觉心中一阵难过。
“大叔,你看……”姜祜求助地望着张景。张景叹了口气,蹲下身来。
双喜全身上下几乎已看不到完好的地方,肌肤上尽是与恶犬搏斗时被狗爪撕裂的伤痕,然而最致命的,还是肩膀处被咬开的一道巨大的血口。这道口子顺着肩胛骨几乎破开到胸腔,裸露出的骨血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伤势,别说是一个年幼的少年,便是壮年大汉也无法承受。张景神色黯然,拍了拍姜祜的肩膀,叹息着走了开去。
双喜依旧瞪着姜祜看,好半晌,他才悠悠吐了口气:“阿祜,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很开心。”
姜祜的双眼何以变得如妖怪一般,他自然想不出,然而从这少年挚友泛红湿润的眼眶里,他能清楚窥见对方的内心,与从前并无两样。
双喜忽然一阵剧烈咳嗽,虚弱的身子霎时如海中扁舟般颤个不停,唾液混着鼻涕从他口鼻间咳出,原本苍白的脸上一下子变得污秽不堪。
姜祜慌忙解了脸上包裹的方布,小心翼翼地给双喜擦尽了秽物。忽听双喜又是一声大咳,手中那方布瞬间染成血红,血水从双喜口齿间不断喷涌而出,又随着姜祜的指缝间汩汩溢出。
“双喜!双喜!”姜祜抱着双喜软绵绵的身子,不由低声哭喊。他努力拖着双喜的身子,只觉他体温却在逐渐上升。
“阿祜,我大概是活不过今晚啦。”双喜浑身上下已没有一丝力气。他自知伤重难治,反觉内心无比平静。
他低声问道:“你这次回来,是要回家是不是?”
姜祜点头。
“那你可得多加小心,尽早找着你阿爸和姜牧大哥才好。”双喜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我多想再见一见家人,也不知他们逃出去了没有。现在这村子里,应该没有其他活着的人了吧?”
姜祜牵出一丝笑容道:“我听前边村子的人说了,咱村跑了不少人出来。”
双喜眼神微微一亮,露出欣喜的神情:“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但愿阿爸阿妈平平安安的,他们为我可****不少心。其实我一直不怎么听他们的话,唉!”
“双喜,别再说话了,我带你找王伯伯去。”姜祜只觉双喜的体温愈加滚烫,心中一时慌乱至极,“你阿爸医术那么好,一定能治好你。”
双喜摇了摇头,他轻轻拉着姜祜的手,又道,“阿祜,你说过这次回来,要带我走一趟你家的秘道,还带我上惊象峰抓虫子。我真想上那山里头看一看,是不是真有许多没见过的虫子,还有,是不是真有那大妖。”
姜祜忍着眼泪,低声答道:“等你伤好了,我就带你进山。山里头什么虫子都有,就是,就是还没见着那大妖。”
“嗯,虫子长什么样,你——你跟我说说。”双喜微微喘着气,话声已微不可闻。
“这次进山,我抓着那枯荣蛾子。”姜祜吸着鼻子,俯下身在双喜耳畔一字一顿地说着,“那蛾子张开翅膀,有我大哥手掌那么大,飞起来像苍鹰一样快,叫着的声音又好像老鼠。对了,这虫子还叮人,旁边这位大叔,就给那虫子叮的不轻——”
姜祜回头朝张景笑了一下,却见张景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怀里的双喜身上,神色一片黯然。他脸上的笑容一顿,慢慢低下头,见双喜仰着脑袋,浑浊的双眼还半睁着,正悠悠望向远方,那是南边四象山的方向。
胸腹间的心跳声已戛然而止。
姜祜用力抿着颤抖的嘴唇,凝视着双喜尚还透着些红润的脸。许久,他才慢慢搂紧了双喜的身子,只觉心中一阵酸楚难忍,忍不住放声大哭。
张景叹了一口气,慢慢走上前来。他知道此时不宜闹出太大动静,正想劝慰姜祜几句,眼角瞥见月光下双喜的脸,不由一惊。
双喜那双早已失去神采的眼睛,居然也变成了与姜祜一模一样的“黑瞳”。
这黑瞳显然是被异化后的恶犬咬伤所致,但姜祜的黑瞳却是从四象山回来之后才形成的。
难不成,那山中大蛇与这山村内的变异犬竟是“一伙”的?如此说来,以四象山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开去,恐怕这场弥天大祸不仅仅是生于这小村庄内,其所涉范围之广远非此前村人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