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斜,阴山城中一片昏黄。
府司衙门。
楚溟峰执笔目视身前案,微微一顿,于案上名册之中的陈阳名姓上画了个圈。
方才放下毫笔。
转抬眼看向一旁侍候的幕僚任千野,道:“这陈家子,便不必过多关注了,其人不会在渠阴任事上多留,影响不得你我。”
任千野提道:“东翁,虽不知那渠阴机缘存在到底真假,可陈阳入职渠阴,若要调查此事相关,少不了要同李氏有些往来,彼辈若因此番交道,日后生来利益牵扯,未必不会影响到东翁。”
楚溟峰摇了摇头,更不知想起什么,似有些讽刺意味道:“这就是你不了解大州世族的行事风格了,明面上天下世家之流,乃是利益趋同,实际府县之地的豪族,在这些个真正的大族面前,也与寒门无异。”
“李氏在阴山是有一些底蕴,放在陈氏这般云州大族面前,就算不得什么了。除非他李氏愿意投身陈氏麾下,否则陈氏为了一时之利,或许同李氏有些往来,一旦事情处理有了结果,却不会再搭理这么一个府县之地的豪族。而以李氏之野心,你认为他们会甘心成为别族依附么?”
任千野并不是很能理解,他本身并非世家出身,早年殷州混迹,虽与世家豪族之流有过往来,到底不明白世家内部关系。
但他却不认为自家东翁考虑会有错处,于是也没就此多问。
转道:“若如此,倒是少了些麻烦。”
“不需顾虑陈阳的话,渠阴之地新任差官之中,李登仙乃是李氏子弟,不必多管。魏修其人,乃是魏长明之子,魏长明历来还算晓事,除开手头事务,从不关注其它。父如此,其子想也不至闹事。眼下还需处理的,就只剩王恒此子了。”
楚溟峰微微颔首:“说到此子,云州方面,可有一些具体消息了?”
任千野点头:“为免误事,属下用了些传讯手段,大致有了几分所得。”
“其人寒门出身不假,也无正经依靠,但在云琅道院之时,竟不知走了何种大运,斩了神火教云州舵主李月渺,遂立大功,也才因此得了渠阴司职。”
“他为人有些聪明,知道分功于他人,借此和云琅道院玉琅营指挥孙金鹏搭上了几分人情关系。孙金鹏此人,乃是玄坛监大将孙玄霸之子,孙氏将门世家,势力不小。王恒入城之后,知道去寻韩公望问事,应当便是此人指点。”
“神火教舵主李月渺?我记得乃是还丹修士,竟然被此子所杀?”
楚溟峰有些惊讶,饶是以他见识,也不太能想象出来,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
任千野忙将神火教分舵遭受玄坛监兵马剿灭,李月渺身受重伤诸事细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不过即便这般,也足以证明王恒此子的确有些不俗之处了。”
楚溟峰沉吟道:“我今既见了陈阳,也不好再拖着王恒不见。”
“他这几日想也清楚此间局势之难了,正该观量时候。”
“这样,你去唤他过来交接政务,至于是否驱用,再做打算不迟。”
任千野迟疑道:“东翁,此子若与孙氏关系密切,是否该换些态度?”
“不必,他若真得孙家看重,早入孙氏军中任事了,又岂会来到渠阴?无非就是些许人情罢了,看在一份人情上,保他能活着离开阴山也就罢了,多的不必在意。”
“该用还是得用,李氏一族,近来愈发狂妄了。若非彼辈行事不密,也不会惹来渠阴变故,害的我也麻烦不少。今渠阴诸吏,唯王恒好拿捏,若能驱用,可助他做些事情,压一压李氏气焰。”
任千野又道:“此子自入阴山以来,行事风格略显刚硬,就怕他自觉有东翁臂助,不知收敛,反而坏了东翁的事情。”
楚溟峰淡淡道:“那他也得有坏我事情的机会。”
任千野一想也是。
没有自家东翁提携,孤身赴任的王恒,转手只怕便要被李氏安排妥帖。
能否保住性命,还得看自家东翁心意,遑论其他。
“属下这便安排他来拜见。”
“嗯。”
……
“下官王恒拜见府令!”
已经求见过多次,如今却是初次得见楚溟峰的王恒,面上不见半分怨气,态度也摆足了恭敬,仿佛对于之前的冷待,毫无半点在意一般。